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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的猜想来看,桂花之所以对朱向才有过那么一点好感,正是因为这天晚上,她看出了于平对朱向才投去的那种轻视的目光。这是她在几天前刚刚遭遇过的,是她曾经为之伤心的目光。只要有这点目光,就足以让她成为朱向才的同情者。但她并没有忘记她的目的,她时时刻刻都在为这目的努力着。所以,她问朱向才愿不愿意让自己多留一会儿,聊聊天。他立即答应了。
“你知道吗?”她对他说,“我认识的留学生找的都是能替他打工挣学费的老婆。其中有一个女的不仅帮丈夫挣学费,后来还开起了公司,她丈夫毕业后也跟她一起做生意,据说现在他们已经成了亿万富翁呢。前些日子我还碰见他俩了,你猜那男的怎么说,他说找老婆就得找能干勤快的。身体要结实,像我这样,个子小点的都没关系,关键是要肯吃苦。老婆肯吃苦才能帮着他挣学费。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你要找个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非但不能替你挣钱,反而还要你一边念书一边挣钱养活她呢。”
毫无疑问,她把这故事编了一整晚。过了两天,朱向才打电话给她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去听交响乐。为了满足朱向才搭乘
她想,难怪朱向才不肯说出票价。
朱向才乐呵呵地把她介绍给所有他认识的人。她呢,像一个第一次坐上贵族餐桌的乡里女孩,仍然以为面包是应该丢在汤里泡着吃的,毫无遮掩地把她那双既难看又粗糙的手伸给所有人。为此,朱向才皱起了眉头。
发颤的音乐让她觉得浑身刺痒,她担心自己要发疯了。可是过了不一会儿,随着台上几十条琴弓一上一下,她的眼睛时而张开,时而闭拢,就跟看着催眠钟摆一样,逐渐向梦乡挺进。她摸了摸口袋,想找两跟火柴棍把眼睛撑住,她觉得不这样她就无法睁着她的双眼了。最后,台上的乐曲停止了,但是没有人鼓掌。她把眼睛从台上挪到台下,左右看了看。有不少人都跟朱向才一样,晃着他们的脑袋。看样子他们也不想睡着。她想起朱向才警告她的三个不能,不能说话,不能咳嗽,不能鼓掌。她又给自己加了一个,不能睡觉!
一阵爆发性的掌声过后,他们挽着胳膊来到街上,在昏黄的月光下走了一段。
“你是伯克莱的研究生吧?”她问他。
“谁说的?”他斜过头看着她说。
“我猜的。”她笑着说。
“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啊。”他笑了笑,似乎默认了。
“郭婕也说我聪明。”她说,“你跟她在一个系吗?”
“谁会像她去学历史,”他不无轻蔑地说,“我在工管系。”
“现在,我们去哪儿呢?”
“上我那儿去吧。”他说。
他们很快地来到了他的寓所。他不肯开灯,黑暗里,她只能看见他的头,那头上好像托着一脑袋乌黑贼亮的铁钉。她等着听他说上几句好听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预感到了大限即将来临的恐怖。
在他的床垫上放着一个让她脸红的塑料女人屁股,他让她的头就枕在这屁股上。
“你不是说让我找个有力气的老婆吗?”他对她说,“你躺下,我摸摸你有没有力气。”
“我姥姥说,”她对着黑暗说,“腰身越细的人力气越大呢!”
哪个男人不会十八摸呢?沿着肚皮长驱直下,小桥流水,七拐八弯。男人生来就是生命的源泉。
“这地方你不能摸!”她忽然叫起来。
“让我摸一下,”他厚着脸皮说,“就一下。”
月亮沉下去了。她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更感觉不到她那白净的、棉花团般的身体正在怎样遭受四脚蛇的毒害。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朱向才的嘴唇中间夹着一段酱黄色的舌头,她觉得那就像咬着一段猪尾巴似的。
“你叫一下。”朱向才扭着肚子说,“再叫一下。声音大些,再大些!”
他扭啊,扭啊,扭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天昏地暗,眼前乌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哼,”她想,“我的肚子肯定被他扭得红了一大片!”
她拼命往肚子里吸气,让她的肚子气鼓鼓的,免得让他扭瘪了。
“说你疼死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着她,“说啊,说你疼死啦!”
她憋了半天,总算叫了一声,“我疼死了!”
她听见于平在敲打墙壁,她想哭。她什么都明白了。不是别人瞎了眼,是她自己没往深处想。原来这家伙是个性无能!她想推开他,可是推不动,他的手比手铐还紧,把她的身体和他的肚子牢牢地锁在一起了。
朱向才终于可以以一个侵略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室友于平面前了,尽管他的身体还什么都未占领过呢。
七月初的一个夜晚,他提着他的皮箱去找她,说:“我们同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