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七小国溯源之三 圣马力诺，基督教圣人在山顶上建立的共和国
圣马力诺(San Marino)是欧洲第三小的国家，如果说0.49平方公里的梵蒂冈相当于一个居民小区，2平方公里的摩纳哥大公国相当于国内大城市的一个街道，圣马力诺占地面积61平方公里，和国内一线城市的一个市中心城区差不多面积，已经算是相当大了，不过人口只有3万多一点，远远够不上中国一个城区的规模。圣马力诺说起来是一个内陆山国，其实它四面被意大利国土包围，离开意大利东海岸港口城市里米尼（Rimini）只有10公里，站在山顶远眺，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不远处就能看到蓝色的亚德里亚海。在欧洲七个小国当中，圣马力诺和摩纳哥、马耳他一样以美丽的自然风光见长，本地唯一值得一提的特产可能就是邮票。圣马力诺立国的来头不小：它是欧洲现存第二古老的国家，只有亚美尼亚立国的时间比它长，它还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共和国。这个国家立国和1700年来保持独立的重要原因非常独特：它是由基督教圣人建立的。
圣马力诺的国名直接来自于公元3世纪末的圣马里乌斯（San Marius）,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来自海上，取名如此潦草，一听就知道圣人的真名已经佚失。那时还是罗马帝国三世纪危机的末尾，基督教在地下偷偷传播，很多平民皈依基督教，但是帝国政府仍然迫害基督徒。三世纪危机末尾，罗马皇帝戴克里先击败所有入侵的蛮族并统一了罗马政坛，他两分帝国，建立四帝共治来加强国防，虽然完成了中兴，同时也制造了分裂，从此东西两个罗马帝国又分别继续存在了近1200年和200年。不过戴克里先皇帝仍然迫害基督徒，帝国接受基督教要等到比他晚一代的君士坦丁大帝，而独尊基督教为国教并排斥所有异教，则更要等到近百年后的提奥多西皇帝时代了。据基督教文献记载，正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圣马里乌斯于275年诞生于今天克罗地亚境内，他偷偷信奉了基督教，世俗的职业是一个石匠，为了躲避家乡对基督徒的迫害，渡海来到帝国中心的意大利半岛找工作，作为石匠参加了东海岸城市里米尼修建城墙的工程，同时还暗中传教，被当地的主教任命为司铎。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圣马里乌斯带着一批工匠教徒逃离里米尼城，跑到附近10公里外的蒂塔诺山顶建立了一个隐修的小团体，大概可以算是自治的修道院的雏形。这就是后世圣马力诺共和国的原型。至于他离开里米尼的具体原因，有的说是因为地下传教被发现，也有说法是有个疯女人指认他是抛弃自己的前夫。无论如何，圣马力诺共和国官方的历史把建国这一天追溯到公元301年的9月3日，也是今天圣马力诺的国庆节。
公元301年在中国历史上是西晋八王之乱的时代，很快就要五胡乱华，开始近三百年的大分裂大混乱时代了。几乎所有的现代欧洲国家在那个时候都还没有成型，其国土不是在罗马帝国统治下，就是属于蛮荒之地，也只有亚美尼亚这个欧洲边缘的古国，当时已经作为罗马帝国和东方帕提亚帝国/萨珊波斯帝国之间的缓冲，已经存在了数百年，就在301年，亚美尼亚指定基督教为国教。圣马力诺跟亚美尼亚这个古老王国不同的一点在于，跟随圣马里乌斯上山隐修的这批石匠当时并不是想要建国，只是在帝国之下建立了自治社区而已，也没有世袭的领导人，这个社区采取轮流选举的方式产生首领，当时可以仿效的成例只有古代的罗马共和国，于是圣马力诺就奠定了每半年选举两位执政官并列为政府首脑的制度，后来在中世纪的1263年以法律的形式把这个古老的习惯固定下来，一直奉行到今天。所以圣马力诺成了世界历史上延续至今的最古老的共和国。圣马力诺一开始并不真的想要建国，他们只是聚在一起深山隐修，过自给自足的生活，不想向帝国政府交税。所幸不久之后的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和李锡尼两位皇帝颁布《米兰敕令》对基督教实行宽容政策，这个躲在穷乡僻壤里的自治小团体不必再担心受到宗教迫害。后来晚期罗马帝国和早期中世纪黑暗时期这几百年，在蛮族入侵的一片混乱中，史料极少提到这个自治小团体。此后漫长的中世纪一千年里，意大利半岛整个大环境都是独立的城邦林立，这些城邦在名义上分别会承认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东罗马（拜占庭）皇帝、或者教皇为宗主，实际上各行其是互相攻击，僻处山中的圣马力诺能够保持独立倒也不足为奇。到中世纪末尾和文艺复兴时期，圣马力诺所处的半岛中部这个艾米莉亚-罗马涅地区（Emilia-Romagna）大部落入教皇国的控制范围，历任教皇却也从未想要吞并这个小小的独立共和国，教廷反而出面保证圣马力诺的独立地位，究其原因，基督教圣人建国这段历史传说起了很大作用。教廷的权力斗争偶尔也会波及圣马力诺，比如1503年去世的亚历山大六世教皇来自著名的波吉亚（Borgia）家族，以擅于使毒暗杀政敌闻名于史册，教皇的儿子恺撒波吉亚也是一个野心家，想要利用教皇国的土地为自己在意大利中部打下一片独立的世俗江山，曾经占据圣马力诺半年之久。但是继任教皇朱理二世亲自讨伐恺撒波吉亚，最后恺撒波吉亚被迫流亡，最终死于西班牙，圣马力诺恢复独立。
真正威胁到圣马力诺独立地位的两次政治风波都发生在近代：一次是法国大革命之后拿破仑的崛起，他横扫意大利半岛灭国无数，深刻改变了半岛上的政治版图。当时正好圣马力诺的一位执政官是拿破仑的好朋友，何况当时圣马力诺贫瘠弱小，拿破仑还看不上这块土地，出于私人友谊，法国皇帝不仅没有占领圣马力诺，甚至主动提出把周围的意大利领土划归圣马力诺，让它扩大领土。圣马力诺政府能够自保已经谢天谢地，害怕日后遭到报复，谨慎地拒绝了拿破仑的好意。这也让圣马力诺在拿破仑失败之后避免被欧洲列强反攻倒算。第二次是十九世纪后半叶意大利统一，半岛上大大小小的独立王国或者外国殖民地全被整合进统一的意大利王国，圣马力诺为何能够独存？原来在意大利民族解放和统一过程中，圣马力诺曾经利用独立地位庇护过很多被奥地利帝国和教皇国追捕的革命志士，其中一位名叫加里波第。后来加里波第出于感激，在为撒丁王国统一意大利的征战过程中就没有占领圣马力诺。
圣马力诺为加里波第立的雕像
1862年意大利王国和圣马力诺签订了友好协议，这是保证圣马力诺生存的重要一步。后来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圣马力诺一直小心翼翼地跟意大利保持政治立场一致，却又坚持中立地位。比如1920年代墨索里尼在意大利掌权，在圣马力诺执政的也是法西斯党，1943年墨索里尼被政变推翻，圣马力诺法西斯党下台，不久后德军控制意大利半岛继续和盟军作战，圣马力诺的法西斯党重新上台，直到1944年9月被盟军解放。在整个期间，无论是谁执政，圣马力诺始终保持中立，所以战后至今圣马力诺都能维持独立地位。
今天的圣马力诺风景如画，而且游客不多，是个非常值得专程探访的旅游目的地。如果从威尼斯坐火车南下，或者从中部交通枢纽博洛尼亚（Bologna）向东到达东海岸的重要港口里米尼（Rimini），从里米尼火车站就有公共汽车直达十公里外圣马力诺山脚下。圣马力诺本身没有火车站和机场，从山下的巴士站去老城一路上坡，只有一条主路来回转折几次盘旋着上山。其实距离不远，可以步行或者坐电动的观光车上山，半山腰是老城的中心地区，一座宫殿式的建筑非常惹眼，大门门楣上雕刻着圣马力诺的国徽，是三座城堡塔楼。
这里是圣马力诺政府所在地，它面前的市民广场是整个国家唯一一片开敞的公共空间了。每天在这里会有卫兵换岗仪式，我来圣马力诺的时候是3月中旬属于旅游淡季，从里米尼过来的车次少，刚好错过卫兵换岗，但是看到了下岗的卫兵列队走过街头，他们头戴硬壳盔帽，帽顶装饰着高耸的缨穗，佩戴长剑，身着十九世纪式样的军服，煞是神气。
圣马力诺卫兵换岗仪式
在广场侧面的新古典式教堂就是他们的国家大教堂，里面据说收藏着圣马里乌斯的骸骨。
本城的游客服务中心也在这里，游客可以在此购买圣马力诺闻名于世的邮票，还能在护照上盖一个入境章作为纪念。列支敦士登、安道尔、摩纳哥、梵蒂冈这些小国的游客中心都有这项服务，当然不是真的入境边检，只是为游客到此一游设计的余兴节目。圣马力诺不愧是由石匠们建立起来的国家，老城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建筑几乎都是石头建筑，街道也是鹅卵石或者石块铺地。
从老城继续上行，经过一道山脊，远远地看到山顶最高处的城堡塔楼，这座山顶的海拔标高768米，看起来不算高，胜在从海边平原拔地而起，下临悬崖，气势非凡。
山顶有三处制高点，分别建造了一座塔楼，这就是圣马力诺国徽上三塔的来历。从其中一座塔楼远望其他塔楼才是最佳的观赏角度。城堡下面沿着山脊小路上，带有城垛的石墙蜿蜒盘旋。
城墙围护着红屋顶的石头房子，沿着山脊呈一条线铺开，连接到最高处的三座塔楼，高高地俯瞰悬崖绝壁下碧绿的森林和平原，远处是湛蓝的亚得里亚海。
我去的3月份山上还有积雪，塔楼和民房的红屋顶上白色的积雪和蓝色的大海、绿色的森林、红瓦的屋顶相映衬，这是圣马力诺最美的季节，最美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