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七小国系列之二：是海盗建立了摩纳哥吗？
摩纳哥大公国是欧洲和全世界第二小国。如果说面积0.49平方公里的世界最小国家梵蒂冈大致相当于国内城市的一个居民小区的话，摩纳哥这2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肯定超过居民小区，但远远比不上中国一线城市的一个城区，（相比之下，上海市最小的黄浦区有20平方公里，北京市最小的东城区42平方公里），充其量是一个街道委员会的管辖面积。但这是一个怎样的街道哦：街道主任格里马尔迪（Grimaldi）家族统治摩纳哥700多年，是世界历史上绵延时间第二长的王朝，仅次于号称万世一系的日本天皇家族；上一任街道主任雷尼埃三世的王妃，也是当今街道主任阿尔伯特二世大公的母亲格蕾丝凯莉，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悬疑片女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摩纳哥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按照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2018年人均GDP超过18万美元，即便考虑到物价高昂，调整后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也在14万美元以上。因为摩纳哥没有个人收入所得税，在个税税率较高的欧盟各国环绕中，就成了特立独行的避税天堂，欧洲最富有的企业家和文体明星都对摩纳哥趋之若鹜，来这里置产，所以摩纳哥也是全世界按照人口比例计算，亿万富翁最密集的地方。目前北京上海这些国内一线城市中心地区的房价，平均大约在每平方米9-10万元人民币，而摩纳哥的平均房价也在每平方米10万----不过单位是欧元！摩纳哥的国土背山面海，所面对的地中海海水常年湛蓝得如同宝石一般，陆地上则被法国三面环绕。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块寸土寸金的宝地，又没有象梵蒂冈那样得天独厚的教皇保护，为什么一直能够保持独立，没有被法国吞并呢？
当今我们称之为普罗旺斯和蔚蓝海岸的两块法国国土，在中世纪并不是完全由法国控制的，事实上，法兰西王室直到文艺复兴时期之后才能够真正控制法国南部，此前的中世纪，象波尔多、图卢兹、加斯科涅这些地方的领主只是在名义上承认法兰西王室的宗主权，事实上巴黎控制不了今天的法国南部。况且今天的蔚蓝海岸和普罗旺斯大部分地区在中古时期，连名义上也根本不是法国的领土，而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这个地区属于阿尔王国，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名义上同时拥有德意志国王、意大利国王、和阿尔国王这三顶王冠。在事实上，德意志皇帝所兼任的阿尔国王有名无实，从未真正控制过这片地区，还不如教皇在这一带的控制力强。在十四世纪教廷的阿维尼翁之囚时代前后，普罗旺斯和蔚蓝海岸的很多地区属于教皇领地。在中世纪的漫长时间里，普罗旺斯和蔚蓝海岸的很多封建领主和城市事实独立，比如摩纳哥这块岩石，在中世纪是意大利热那亚共和国的一块殖民地。
在962年奥托一世皇帝建立神圣罗马帝国的时候，意大利北部是帝国的一部分，所以德意志皇帝历来拥有意大利国王头衔，意大利王冠叫做米兰铁冠，从古至今一直收藏在米兰北郊的蒙扎大教堂，皇帝登上意大利王位的时候要到米兰来加冕。但是从十二世纪到十三世纪，神圣罗马帝国先后两个皇朝，萨利安皇朝和霍亨施陶芬皇朝想要实际控制意大利，跟意大利北部以米兰为首的城邦联盟还有教皇都产生激烈的冲突，两百多年斗争的结果以霍亨施陶芬皇朝的失败和灭族告终。所以意大利半岛在整个中世纪大部分时间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这里贸易经济高度发达，但小城邦林立，名义上分别效忠于德意志皇帝，或者东罗马正统的拜占庭皇帝，或者罗马教皇，实际上自行其是，小国寡民，其中很多城邦不属于任何封建领主，而采取贵族共和的政体形式，比如著名的威尼斯共和国就是如此。在中世纪直到文艺复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意大利半岛上最强大的海权是威尼斯和热那亚，两者都是共和国，都拥有强大的舰队，曾凭借舰队介入地中海上神圣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数百年的战争，后来随着近代地理大发现，国际贸易从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而衰落。今天统治摩纳哥的格里马尔迪家族就是中世纪热那亚共和国的大家族之一。意大利半岛上中世纪共和制城邦的大家族为了争夺城邦的领导权，有时候也为了争夺海外市场的商业利益，互相之间争权夺利数百年，沉浮荣辱都是家常便饭，为了打击敌对家族往往不择手段，联姻、背叛、暗杀、里通外国、狭洋自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1297年格里马尔迪家族的族长弗兰西斯格里马尔迪在一次权力争斗中失败，带着几十名家族追随者乘船出走，来到200公里外的摩纳哥海边设防城堡，当时摩纳哥是热那亚人的一处海外殖民地，弗兰西斯格里马尔迪等人化装成一群修道士登陆奇袭占领了这片地方，作为等待时机卷土重来反攻热那亚本土的基地。今天的摩纳哥国徽是两名修道士左右护持着格里马尔迪家族的盾形族徽，就是源自这个传说，其中一个修道士是弗兰西斯本人，另一个是跟随他一起打下摩纳哥的，他的继子和继承人。这是格里马尔迪家族第一次占领摩纳哥，不过那时候摩纳哥不是独立诸侯国，只是热那亚的海外殖民地，而且格里马尔迪家族当时也不想割据海外，仅仅过了7年，1304年他们就被其他势力赶出了摩纳哥，回到热那亚继续争权夺利。
此后又过了五十多年，1353年热那亚和西班牙半岛的阿拉贡王国争夺科西嘉岛的控制权爆发战争，热那亚战败，把摩纳哥这块海外领地割让给阿拉贡王国。当时西班牙尚未统一，伊比利亚半岛上两个最强大的王国，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将在一百多年后通过联姻组合为新的西班牙王国。在当时，阿拉贡王国已经是地中海上的新兴强大海权国家之一，拥有科西嘉岛、西西里岛，甚至希腊爱琴海中的许多岛屿。不过摩纳哥离开热那亚的距离，毕竟比到巴塞罗那的距离更近，1395年热那亚的格里马尔迪家族再次占领了摩纳哥，距离他们第一次占领这里已经过了差不多一百年。这次格里马尔迪家族和阿拉贡王室达成协议，双方分享这片岩石海岸的统治权。1419年这个家族又花钱从阿拉贡王室手中买下了另一半统治权。从这时开始，摩纳哥才成为独立的诸侯国，它的独立有点像是成立股份公司的过程，而且股份公司的唯一股东格里马尔迪家族同时还在热那亚共和国政坛继续发挥作用，此后的几百年间出过好几个热那亚的执政官、部长和将军。在中世纪和近代欧洲封建制度背景下，诸侯林立，光德意志本土在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以后就有300多个诸侯，摩纳哥成为独立的诸侯国也不足为奇。那么摩纳哥为什么能保持独立地位直到现代，没有被法国或者意大利吞并呢？
在摩纳哥诸侯国独立初期的两百年左右时间里，西班牙王国是主宰欧洲和地中海西岸的势力，而且哈布斯堡家族通过联姻兼领西班牙王位和神圣罗马帝国皇位。既然格里马尔迪家族是从西班牙的前身之一，阿拉贡王国买下了摩纳哥，而且不论摩纳哥承认阿拉贡/西班牙国王还是神圣罗马皇帝为宗主，他们都是哈布斯堡家族手下的封臣，所以不用担心自己被西班牙吞并。况且有了西班牙的支持，格里马尔迪家族本家在热那亚政坛暂时失势的话，也不必担心东边的热那亚会来攻打摩纳哥。到了近代，随着欧洲局势变化，摩纳哥的安稳局面被打破了。首先是1486年法国吞并普罗旺斯王国，法兰西的势力伸进这片地区。1618-1648年波及全欧洲的德意志三十年战争前后，法国和西班牙围绕尼德兰地区起义（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当时属于西班牙领地）打了长达80年的战争，最终法国获胜，西班牙惨败，尼德兰地区从西班牙统治下获得独立。1701-1714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更是换成了波旁王室，标志着西班牙从欧洲霸主完全沦为二流国家甚至是法国的附庸。摩纳哥的独立地位从此完全要仰法国人的鼻息。在整个17-18世纪这两百年，格里马尔迪家族和法国宫廷关系密切，承认法国国王为新的宗主，和法国贵族联姻，经常出入巴黎和凡尔赛的宫廷，以取得法国的保护，抗衡近在身边虎视眈眈的撒丁王国萨伏伊王室吞并摩纳哥的威胁。好几代摩纳哥大公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法国，作为法王宫廷的廷臣，同时保留独立的诸侯地位。谁也料不到1789年法国大革命在一夜之间把强大的法国从朋友和保护人变成了敌人，法兰西共和国在1792年不由分说地入侵并吞了摩纳哥。在整个拿破仑战争期间摩纳哥丧失了独立地位，幸好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最终失败，根据1814年欧洲列强在维也纳和会上达成的协议，摩纳哥恢复独立。这是近代史上第一次由国际条约保证了摩纳哥大公国的独立国家地位。半个世纪以后，意大利半岛上的撒丁王国统一意大利，因为摩纳哥大公本是意大利人，说意大利语，统一的意大利对摩纳哥的独立是一个更大的威胁，所幸撒丁王室萨伏伊家族在统一意大利过程中为了换取法国的支持来对抗占据米兰和威尼斯的奥地利皇帝，把摩纳哥以西的尼斯地区割让给法国，这样摩纳哥就从完全被意大利国土环绕变成了夹在法国和意大利之间，给了它左右逢源的资本，可是摩纳哥东部和意大利接壤的两个州发生起义，反抗过重的征税，迫使摩纳哥王室同意把这两个州合并进法国，这样，摩纳哥又从完全被意大利领土环绕变成了被法国环绕。1861年法国和摩纳哥订立条约保证摩纳哥独立地位，作为交换，摩纳哥的国防外交和内政政策必须符合法国的国家利益。这个条约在一次大战结束之后的凡尔赛和约中得到再次确认。二次大战中，法西斯意大利和纳粹德国先后占领摩纳哥，但随着法西斯的失败，摩纳哥恢复独立至今。所以说，摩纳哥能在近代保持独立地位，第一个原因是占了在法国和意大利之间作为缓冲地点的地缘优势，第二是在拿破仑战争、一次大战、二次大战几个欧洲历史关键的转折点上，都很幸运地选对了立场，站在最终的胜利者一方。
今天的摩纳哥是蔚蓝海岸最有吸引力的游览胜地之一，不但拥有地中海岸的无限风光，还有蒙特卡洛豪华赌场纸醉金迷的诱惑，不过摩纳哥的物价高昂，大多数游客会选择从附近的法国尼斯出发一天往返，不在那里住宿。从尼斯去摩纳哥最好的交通方式是从市中心坐100路公共汽车，全程只需要半个小时，走的是海岸公路，一路风景如画。虽然坐火车和长途汽车站的快捷巴士更省时间，但它们都走靠内陆的高速公路和铁路，路上看不到临海的风景。
100路公共汽车在摩纳哥停三站，王宫和大教堂等大多数景点都在城堡山站下（Place dArmes），是三站之中的第一站，在公路进入隧道口的地方，跟着一大批人下车之后坐电梯直接上山就是了。
100路在摩纳哥的第二站在港口，第3站在蒙特卡洛赌场。
最好的游玩路线是在第一站下车，玩好了以后步行或者坐当地的1路或2路公共汽车，经过港口到蒙特卡洛赌场看看，再坐2路汽车到终点站，上到半山坡的仙人掌花园俯瞰整个摩纳哥，最后回到蒙特卡洛赌场前，坐100路长途汽车回尼斯。其中摩纳哥背后接近山顶的仙人掌花园是个隐秘的好地方，因为它开辟在悬崖峭壁上，种植了无数奇异的热带沙漠植物，尤其是各种仙人掌开花的时节非常美，从半空中看花，看脚下海边巨石上的宫殿，看摩纳哥的全景，有种空中花园的奇妙感觉。我觉得与其把时间花在赌场里，还不如绕远一点路，专程上山来这里观景。
城堡山上的王宫，每年只有7、8月份才开放参观，如果不能参观宫殿内部的话，至少可以在宫门口观望每天中午12点差5分的卫队换岗仪式。
王宫门前广场边缘，还设置着古代的铜炮，炮口指向脚下的游艇港口。你站在这里可以想象中世纪摩纳哥城堡在半山上拱卫港口的场景。
在王宫的侧门甚至有一个拿破仑遗物展览，因为前代摩纳哥大公长时间热衷于搜集拿破仑皇帝的遗物，他的收藏就集中在宫殿的一个大厅里展出。我对那段历史很熟悉，还曾专程去看过，那里有拿破仑在马伦哥战役和流放爱尔巴岛期间戴的两顶三角帽，有繆拉、苏尔特、麦克唐纳等几位拿破仑手下的法兰西元帅的马刺、杯子、元帅权杖之类遗物。整个展览不大，占居王宫里一个大厅的上下两层。
从王宫广场走向海边，在海边大道上有座巍峨亮丽的白色教堂，这是王室教堂
游客可以走进教堂圣坛背后半圆形的走廊去看看，那一圈都是历代摩纳哥大公的墓，其中倒数第2个，鲜花最多的，是好莱坞影星、摩纳哥王妃格雷丝凯莉的墓；最后一个是她的丈夫，2005年去世的上代大公雷尼埃三世的墓。
格雷丝凯莉主演的《后窗》是电影史上的经典悬念片，1954年以《乡下姑娘》（The Country Girl）一片中的精湛演技加冕奥斯卡影后桂冠。格雷丝凯莉第一次到摩纳哥是在1955年拍摄希区柯克的电影《捉贼记》（To Catch a Thief），场景是在摩纳哥飙车。后来她成为摩纳哥王后，1982年去世的原因，也是因为在摩纳哥飙车失事，飞下了悬崖。说起来真有点宿命论的味道。
从教堂再往前走，海边花园在悬崖上，这里的蓝色晴空和普罗旺斯的一样清澈湛蓝，和同样颜色的大海相辉映，天海一色，在悬崖下面又有点点白浪拍岸，连空中的海鸥也来凑热闹，构成天人合一，生物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画面。
花园尽头悬崖边的大厦，便是摩纳哥的水族馆。
蒙特卡洛赌场世界闻名，它的外观非常宏伟，雕饰复杂，而且有很多汽车的发烧友还喜欢在它的门口看那些欧洲产的世界名车。
在1856年，摩纳哥大公夏尔三世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在市区北边开设了第一家赌场，1860年代搬迁到现在的地点，所以这个地区得名蒙特卡罗：Mont是山，Carlo其实是大公名字的变体，这个名字在英语里是查理或者查尔斯，在德文里叫卡尔，法文发音是夏尔，西班牙文里面叫做卡洛斯，其实都是一个名字。因此蒙特卡洛的意思就是查理山，或者夏尔山。现在这座华丽的建筑是在1878年重新翻修的，设计师之一是夏尔加尼埃（Charles Garnier）,这位大师的另一个著名作品是巴黎大歌剧院加尼埃宫。蒙特卡罗赌场内部装璜风格是十九世纪后半期华丽的新古典风格，气派堂皇，墙上的装饰和帷幕，加上白天也闪烁着钻石般光芒的枝形水晶大吊灯，红地毯烘托着适合歌剧表演的大舞台，如此华丽的场景让人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俄国大公、英国贵族、美国暴发户和各国投机商人们汇聚于此的情景。
蒙特卡洛赌场正门门口，有长条状的一系列花坛和喷泉，在花坛尽头，马路对面，就是回尼斯的100路长途汽车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