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老汇天车站的春天
(2005-01-30 03: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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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老汇天车站的春天
(一)逃票记
至今想起来,我和邹依最初的那场邂逅还是令人觉得挺不可思议。
我是说,对于一个象我这么平凡的人,那样的相识经历多少显得有些戏剧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是2002年10月13号,星期天。
那天我起晚了。
当我从温暖的被窝儿强迫自己爬起来,蹬上裤子,戴上眼镜,拿起放在床头的手表时,时针已指向八点钟。
操,肯定得迟到了!我在心里骂到。
看看艳儿还在那懒塌塌地睡着,本想埋怨两句为什么不叫我早些起来。想一想又确实怨不得人家。
昨晚下晚班回来已经很晚,耙喽口饭,又上文学城转转,等我下网时,已经快夜里1点了。
本来是要拉灯就寝的,上了床才想起来那晚是周末。以往在国内,逢周五周六的那操练的科目是必不可少的,可自从来了加拿大,一切章法都被打乱了。置家,适应环境,找工作,忙得不亦乐乎。我和艳儿俩倒挺默契,似乎不约而同地都少了那方面的热情。
想到这,下面立刻就来了情绪,不顾艳儿已经睡地很熟,象条冷鱼似地挤到艳儿暖哄哄的被窝里。三下五除二,就把艳儿激励得情绪高昂,等我们大汗淋漓得歇菜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我在洗漱的时候才想起来,一连着三周,我都是周六被排到最晚的班,周日给我排一大早的班。合着这帮鬼日的看我戴副眼镜,模样象书生,就欺负我老实,拿捏我这软柿子?!。
那天我连每早例行的大号都不得不免了,早饭也没顾得上吃,提上鞋子就冲了出去。
外面下着小雨。细蒙蒙的,象是无聊的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朝着你掸香水一样,很快的,头发就粘粘的了。
我很不习惯这种雨的下法,正象我不习惯温哥华这上午八点钟还空空旷旷的大街一样。
我是北方人,在我们那里很少会下这种绵长得折磨人的象梅雨一样的雨。
我们那的雨,下起来会冒烟儿,一气呵成,那叫一个气势如宏。然后雨过天晴,绝无一丝半点地拖泥带水。
想到临出门到卧室里拿外套时,看见艳儿还猫在被窝里睡得死死的,我就不禁在心里犯起一丝得意。
老夫老妻了,我很了解我的女人,艳儿每次做完事后如果她睡地很沉,就说明我一定是把她弄得很爽。
有几滴雨丝钻到我的脖梗里,我下意识地竖起衣领,其实外面倒并算不冷,只是灰沉沉的天空,让人心里起寒。
我大概盘算了一下,走到天车站最快也要二十分钟,等车就算五分钟,路上要费二十分钟,下车还要走十分钟----
我看看表,妈的,要是我今天点儿正的话,上帝保佑我没准儿还能逃过一劫。
一想到里查德.赵那张吊着的饼子脸,我昨天晚上和艳儿大干革命后所残余的那一点儿叫做幸福的感觉立刻就荡然无存了。
我并不是怕那个台湾人,我实在受不了的是他拿腔做调在我面前狐假虎威的那种姿态。
“你难道没有看我给你发的SCHEDULE么?”里查德.赵会操着他那副极有特色的公鸭嗓子这样一本正经地问我,那十二分做作的台普腔让我恨不得当场犯个羊角风一头撞死。
更令我痛苦的是,我这时既不能扬楞二正地看天花板,又不能炯炯有神地对视他,据我和我的同事们的观察总结,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用谦卑温顺的眼神诚惶诚恐地瞥一瞥他,然后迅速地眼睑下垂,手足无措,以示真诚地内疚。这其中的火候掌握得稍微不对,这厮就会夸张地扬起那本他以为会主宰我们命运般神圣的用作考勤的红皮本,不顾在场有多少美丽的女顾客惊鄂好奇的眼光投过来,大声地喊到,陈,你不要自以为是,我有告诉过你,ATTITUDE DETERMINES EVERYTHING!(态度决定一切!)
我活这么大,能把我至于这么尴尬境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小时侯的班主任刘宝芬,一个就是这个龟孙子。前者是彼时我不懂也不敢反抗。后者是我眼下懂了也敢了反抗,却又不能反抗。没办法,我和艳儿每月的房租费,医疗保险,吃吃喝喝,将将粑粑地全指着这不到一千刀了的勒脖费。对于我,套用那傻逼的格言,是SURVIVAL DETERMINES EVERYTHING。是生存让我英雄气短。
所以每次忍辱负重完后,我充其量也不过是象所有被压迫的无产阶级受气鬼一样,对着里查德。赵的背影狠狠地淬一口,恶狠狠地骂声傻逼,以解我心头郁积的恶气。完了,我不还是得兢兢业业倒腾我的酱油瓶子,还得照样受那个傻逼的气指颐使。
我用了十七分钟赶到我要搭乘的天车站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的月票忘带了。
一定是昨天晚上我脱衣服时把钱夹甩掉了,要不就是我和艳儿做得尽兴时把衣服蹬到地板上了。无论是临阵磨枪还是有备而战,艳儿每次都是不弄到天翻地覆不能显其方“性”未艾。
如果是平时时间充裕,我临出门时通常都会仔细地检查一下我需要携带的东西。搞了这么多年的科研,我这点严谨的习惯还是养成了的。
我现在多少有些后悔前一天晚上的一时性起。古训一点都不错,贪色误谋啊。
没有别的选择,我宁可尝试冒冒我从来都没冒的逃票的险,也不愿迟到大半天去面对里查德。赵的那张饼子脸。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为了逃避这张脸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得不偿失。
温哥华作为驰名世界的连续N年被联合国评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在我移民以前,应该说在我的脑海里一直留有非常美好的印象。城建发达,基础设施完善,现代化与大自然完美结合,浑然一体。
我和艳儿登陆之后,下了飞机,时差都没顾得上倒腾倒腾,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街。接连几天逛下来,我和艳儿都发现,天然的特色没得说,但能够彰显其现代化都市的城市特色之一除了在DOWNTOWN那十几座不能算是栉次鳞比也不能叫做参天的大厦外,可能也就是它的天车(SKYTRAIN)了。其实说白了就是咱们国内的最普通的轻轨。轻轨车厢是由加拿大人最引以自豪的民族产业邦迪瓦公司制作的。没见得有什么特色,坐上去感觉还有点过山车的味道。但对于没车的普通百姓来说,它还是可以作为非常方便有效的交通手段的。这也正是我当初和艳儿找房子,宁可忍痛比别的地方多付下100多刀房租也不惜将房子租在天车站附近的主要原因,就是考虑到在还没有自己坐骑的情况下,要本着交通便利,提高效率的原则。
百老汇天车站地处温东商业街夹百老汇这一处地段。因为商业街是意大利人聚集的所在,沿途布满了咖啡屋和小酒吧,光是十字路口就有星巴克和百仪两家咖啡店隔街相望,活象掐腰对站着的两个厉害的年轻姑娘。我们搬过来住没多久,随着轻轨站的二号线的建成,百老汇天车站一跃变成一个重要的枢纽站,如同北京的复兴门和上海的人民广场,客流量大增,熙熙攘攘的,比以往更是添了不少热闹。
说起轻轨,我第一次接触到它还是在九十年代初。那时我刚刚从学校毕业就赶上了单位让我到北京出差的美事。那个时侯能到北京出趟差就跟现在的县级地方干部到欧美考察了一圈一样神气。当我第一次坐在地铁车厢里时,激动得如同坐上了载人飞船去上天揽月。我把车厢的犄角旮旯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通透,当我在车厢玻璃车门上方锭着的一个小铁片上看到“长春客车厂”造时,我记得我当时真恨不得能挤下几滴自豪的泪水,我真为我的祖国能发明出这么发达的交通工具而喜出望外。
等十年后我到上海出差坐上浦东二号地铁线时,我才知道人家上海人的地铁有多牛逼。光是买票,验票,我就楞是夹在一小撮民工中,在旁边观察切磋了足足有十多分钟才弄了个明白。当我的磁卡票在自动验票仪上刷地划过地那一刹那,我的心灵除了为我的祖国近些年来能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而激荡了那么一小下外,坦白地说,在最深处,竟然还泛起了那么一丝酸意。我在想,当人家拎着LAPTOP皮包在有冷气的地铁上悠闲地看着新民周刊的时候,我还骑着我那辆破28自行车在大日头下面吭哧吭哧地往研究所里赶呢。我最后的结论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到了温哥华以后,我更加为我的祖国的繁荣昌盛感到无比欣慰。因为温哥华的交通验票系统跟上海地铁的条码自动验票仪的先进程度简直没有可比性。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可耻地完全靠人工。为了让TRANSLINK这个庞大的机构的人员既要有事做,又保证这帮家伙不至于过于劳累,于是他们精明地规定,无论是轻轨还是摆渡,购票一律靠自觉。而他们的任务则是让几个穿制服的大叔大婶抽冷子检查,逮着谁算谁。其实我知道我这是有点小人之心度人家加拿大君子之腹。自觉买票主要还不是体现人家的整体素质高嘛。但哪个民族的人能少得了爱占小便宜的人呢,我看加拿大人也不例外!自打TRANSLINK员工闹腾了一次大罢工后,连不跨区的月票都要两个刀。别告诉我说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就没有穷人。我不说仅在MAIN街天桥下面那群洋丐帮在这凉飕飕的天就着骚烘烘的味儿天天晚上和衣而睡的事实,光是在意这两个刀了而逃票的人就明显地多了起来。我就眼睁睁地看过好几桩被人家活生生地擒住,红脸赤脖地给晾在那的事。那叫一个丢人。
当然,我可不是这类占小便宜的主儿,尽管我眼下过得挺紧巴。但我做人,这点起码的德行肯定还是有的。最关键的是,我这人天性胆小,从来不敢惹是生非,用我妈的话,淘也是个蔫淘的孩子。那天要不是万不得已,真是不会走此下策。
但我还是在百老汇天车站的门口足足踟躇了两分四十多秒,才咬了牙最后下定了冒险逃票的决定。这期间我已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形势。因为是星期天早上,人明显少于平时。电梯下面没有平时的值勤的安检人员,我在楼下象个乞丐似地,转了两个来回,脖子抻得象长颈鹿似地才敢确定电梯上面出口处是没有站岗的,至于站台里面有没有目前还看不出来。我暗自庆幸他们还没有象国内便衣安检的那种阴险的查票手段,TRANSLINK那身醒目的蓝色制服足以显赫到让我能够处于一个敌明我暗的有利地势。否则再借我两胆儿我也不敢冒这个险。真被逮着,罚款事小,我这么大的一人,丢不起那张脸啊。
等我听到天车那个熟悉的关门的声音,并且眼睁睁地看着车厢的那两扇门确确实施地关上了,坐在座位上,我终于长嘘了口气。我环视了一下车厢,还好,车厢里人既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这样的人数让我比较有安全感。
乘客似乎都很百无聊赖。不是看着窗外发呆,就是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我怎么老觉着我对面的那个印度老太太在盯着我。我向来都不大喜欢印度人,尤其是眼下这个老太的目光过于执着,更让我觉得可恶。为了减少自己的心里压力,我索性闭上眼睛。可能是过于紧张,我发现我闭着的眼皮突突乱蹦,不得已,我只好睁开眼,低头摆弄我的手。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上竟然全是汗。我对自己挺来气。跟九一一用飞机撞世贸的那几个恐怖分子相比,我简直是惭愧。无论是在心理承受能力上还是在临场反应上我都表现得象个十足的懦夫,虽然我干得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坏事,到我至少也应该象个爷们一样表现得从容不迫。显然,我不无悲哀地想到,我的心理素质注定我当不了那种一代枭雄的大坏蛋!
我听到车厢喇叭里报站报到JOYCE时,心头不禁窃喜起来,还有三站我就算熬到头了。不管怎样,我甚至这样想到:虽然我今次的逃票理由多么令人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决定今后再也不干这等下做事了,既然我做不了十恶不赦地大坏人,那就做一个彻头彻尾遵纪守法的好移民吧(眼下还不是公民)。
我的好人宣言还没有作完,我的心就开始狂跳起来。我惊恐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里上来两个穿制服的人,没错,他们衣服的袖口和胸口上都明白无误地写着那几个足以让我眩晕的字----TRANSLINK SKYTRAIN!怎么办,我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转,要是查票查到我这,我是该束手就擒还是垂死挣扎?我现在应该坐以待毙还是该见机行事?要是挣扎,我该怎么挣扎?要是行事我又如何行事?更主要地,我这张嘴,要是用咱母语还敢抖抖机灵,这一朝换了洋炮,我这鸟枪恐怕是使不上劲啊!时不待我,我当机立断,要以不变应万变。
后来的事态发展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的“不变”是千真万确做到了的。万变也是确实发生了的。但这个应字,我只能感慨,绝非一日之功,或者非我等庸流可以等闲的。
三站车的时间,不到七分钟,对于我,漫长得象七个白堇纪,我在那个时空里被折磨得甚至一度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是在浩瀚无垠的沙漠里被两个无情的冷血杀手一路追杀。我偷偷扫了一眼那两个安检员,确切地说,是两个老头,一个白落腮胡子,一个大啤酒肚子,说实话,瞧着还都挺慈祥。大肚子手里拿着杯大号的STARBUCKS,靠在门口的铁柱子正在那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那个白胡子漫不经心地在打量我这边的乘客。
我吓得赶紧收回目光。悬着的心暂时往下落了一层。看来没有验票的意思。车终于进站了,我要下车的这站算是一个大站,门口站了四五个等待下车的人,车停稳了,我最后一个站起来,经过大肚子和白胡子时,我以惊人地毅力做到了目不斜视,迫不及待但基本还算从容地跨出了车门。
“EXCUSE ME,SIR”就在我要兴奋得恨不得跳起来庆祝我这次死里逃生的千钧一发之际,如同晴天一个霹雳,我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而且,凭着本能,我就知道这句话的受听对象是指我。我机械地转过身,看到白胡子和大肚子站在我面前,和我有缘的那辆天车正徐徐驶出站台。
我估计搁着国内的出租车司机师傅在被交警截住时的那个当口大抵都会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唠叨两句“他妈的我今天倒了什么邪霉了”这样一类泻愤的话,或者至少会有这样的心理活动。天哪,我也是这么想来上一句的,至少在心里。可是,说实话,我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也不跳了,除了眼白没翻,白沫没吐,大小便没失禁以外,我所有能正常运转的器官好象都停了。那样的一刻,我是多么希望我能出现那些宝贵的体征啊,至少它们可以让我避免面对那么可怕的残酷的场面。
YES,我说,那也是我唯一可以说出的话。到了这一刻,我还贼心不死,我还在心存侥幸地梦想他们会说,先生,您看这是不是您掉得钱夹?
奇迹并没有发生。我接下来听到的是,先生,能让我看看您的票么?
我诺诺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做些什么,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开始好奇地往这边看了。我觉得脸很烧很烫,想必这时也一定很红,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上衣的口袋,又象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先生,能让我们看一下你的有效车票么?白胡子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地色冉内厉。我也很清楚,这一次的重复不是人家为我不是当地人听不懂的额外照顾。
砰!有人重重地锤了一下我的肩头,说是重,毋宁说是突如其来地举动在我极度紧张地这一刻吓地我惊慌失措而觉得沉重。“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一个亚裔女孩气呼呼地站在我面前,我被弄得晕头转向,但显然她在跟我说话,她说的是标准的汉语。
“我想,这是一场误会!”我听到那个女孩又用标准的英语说道,“这个家伙他是我老公”她用手指指我,对着和我一样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大肚子和白胡子说道,“上车时他跟我闹了脾气,就把我给甩了,他是不是太不绅士了,你们看我该怎么惩罚他呢?”她甚至开始和他们调侃起来。
我很诧异于这个女孩说英语说得如此地道流利,而且是一口纯正地伦敦腔。别看我英语说得那么蹩口,但是当初我因为暗地里喜欢交我们研究生的那个上英国留过学的分院许老师,曾狂听过一阵子BBC,所以,至少我的听力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是我的月票,我很抱歉我和我先生为你们带来的不便,祝你们过个好周末!” 女孩说罢拽起了我的手“走吧,老公,还生我的气呢,我先说对不起啦!”她的声音里夹着嗲气,却是继续用英语说的,显然这最后两句话是有意说给那两个人听的。看我没反应,她又轻轻搡了我一下,回头朝两个老头笑了一下。
女孩儿下身穿着一条七分的牛仔裤,上身着一件中袖的灰白相间的低跨紧身运动装,腋下夹着个粉色的ROOT的圆筒小皮包,让我觉得她更象一个留学生。她的眼睛很细很长,笑地时候露出一口黑瑟瑟的四环素牙,所以她很快又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下嘴。很不幸,我已经看了个分明,尽管这个时候,我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一个女人的牙齿的黑白问题会对她的容貌造成几个百分比的影响。
到这个时候,即便我有多弱智,我也明白了我这是遇到了贵人相助。TRANSLINK规定,温哥华的周末是可以用一张票携带家人的。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显然在冒充我的老婆,试图帮我解脱困境。但我因为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事故中恢复过来,或者说我还没有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完全脱离了险情,我的表现依然是木呐如痴,我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这点头示意的方向是在附和那个女孩,还是朝着那两个验票官。
我的暧昧态度在那一刻来说也许就是最好也是唯一可行的一种反应。总之,那个女孩不由分说拽着我就下了电梯。我回头望了望,看到白胡子老头也在狐疑地朝我这边望来,我于是不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当然我的手仍握着那女孩的手,我只知道当时自己的手是汗渍渍凉冰冰的。
出了车站,转过了街口,女孩松开了我的手,刚才笑着的嘴不知什么时候绷了起来,让她整个人看来不如刚才那么生动,甚至还显得有些刻薄。我也终于恢复了常态。我对那个女孩发自肺腑地说,“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可算帮了我大忙了,好家伙,我整个都给弄蒙了,一开始都没反映过来,差点误了事,多亏我口语不好,说不太明白,否则还不给弄砸了。真地,今儿你要不这么帮我,我不定惨到啥份上呢?”。我一连窜地说,还是母语好啊,我在心里感慨,能让我这么酣畅淋漓地感谢一个人。
本来我还想说,“你是不是演员呢,演戏演得真象。或者说,你将来要做演员一定成,有这个潜力!”但想想又没说,掌握不好这样的玩笑人家能不能接受,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是我的大恩人,我不想拍马屁拍得适得其反。
出乎我意料地是,那个女孩死盯盯地看了我半天,半天也没有说话。她看我的眼神很冷。不冷也不是什么好眼神。我甚至从那双长得很传统的中国女孩的眼睛里解读出一种叫做鄙夷的东西。
少来这套!那女孩忽然没好气地说道。冰冷的态度和刚才那个跟洋警官调侃的热情洋溢的姑娘简直是判若两人。“哼”她紧接着打鼻孔里发出了这么个声响,虽然爆破得不是很有力量,但足以让我听到那声音里面所蕴涵的蔑视”。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女孩又恶狠狠地来了句,“别给中国人再丢人现眼了!”之后,不容我分说,女孩用肩膀捋捋她的小手包,甩甩头转身就走了。
我被她呛在那里。
死里逃生的侥幸,被人施救后的感激,对女孩刚才从容不迫上演的好戏的欣赏,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给激没了。
敢情救了人是为了骂人的,看不起我却还要费劳什子出手相救,忙都帮到底了还不图个皆大欢喜,骂完了人都不给人个解释的机会!操,怎么今天邪呼事都让我给赶上了呢?我的精气神终于让我回复到能恨恨地骂出了这句话。
女孩已经走远。望着渐渐远去的模糊背影,眼前飘动着她那不断摆动地朝气的黑色长发,除了一头雾水,一丝晦气,留在我心底的,或多或少还有那么一屡怅然,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