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1)
提起梁实秋,相信大家并不陌生,他被鲁迅骂做资本家的“乏走狗”,又被毛主席点过名。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学者型的文人而已。除了过人的学识文章,他晚年还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秋恋。其轰动程度在75年初的台湾不亚于近年的杨振宁与翁帆。
74年4月30日,梁实秋与结发47年的妻子手牵着手去西雅图的一家超市买食品,妻子不幸被翻倒的梯子砸伤而不治。梁悲痛欲绝,写下了字字滴泪行行泣血的悼文《槐园忆梦》。此书在台湾一出版,便引起轰动。就在他为此书的出版专程从西雅图返回台湾期间,也就是妻子遇难整七个月的74年11月30日,他遇见了影星兼歌星的韩箐清。其时梁实秋72岁,韩箐清43岁。
古稀之年痛失发妻的梁实秋本是万念俱灰,不料却被丘比特的箭射中,枯井般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爱火,“燃烧得如凤凰在火中新生”。在与韩相识之后的六十天里,他写了84份情书。读这些情书,宛如读一部爱情的心曲,有浅吟低唱、有引吭高歌、有甜蜜蜜的情话、有掷地有声的铿锵誓言、有无尽的思念、有分分秒秒的煎熬、有絮絮叨叨的叮咛、有暖心暖肺的体贴。比如当他将要离开韩箐清赴美处理与亡妻有关的事情时,距启程还有二十多天,他就好像有一种“读秒”的感觉,他在给韩的信中说:“亲亲,我的心已经乱了,离愁已开始威胁我,上天不仁,残酷乃尔!”。
谁说爱情是年轻人的专利?读梁实秋的情书,时时被那滚烫的真情所感动:
“ 告诉我爱情生自何方,
是在心里,是在头上?
怎样的生,怎样的长?
你说,你说。
爱情是诞生在眼睛里,
靠了凝视才得长大的;
……《威尼斯商人》P七十三
长大了之后,那就如狂风,如暴雨,在周身血管里冲突驰骤,令你不得一刻平安。这只是爱,如果再加上被爱,两股爱情交流起来,更要爆出火花,碰出巨响,发出高热,使你发狂。所以诗人、情人、疯人,永远是三位一体。没有情人不写诗的,也没有情人不疯狂的。如果有一方停止了爱,对方只有死路一条。”
七十二岁的梁教授为爱而发热,而发狂。那热度,绝不低于毛头小伙;那疯狂,绝不输于颠狂少年。
比起一般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心思细腻的梁教授的爱情更有普通人所无法企及的境界:
“昨晚我读宋词,读到鲁逸仲一首想念他的爱人的词,最后一句是‘算银屏应是,两眉余倚黄昏’。意思是:‘我算计着 ,我的爱人大概是站在银屏旁边,皱着眉头,满怀心事,在黄昏时候独自发愁。’爱人不说他自己如何想念对方,反担心对方是如何的想念自己。情人的心事,千古如出一辙。不由得我废卷长叹。清清,你在七楼上,怎样消磨你的黄昏?新沙发上坐一下,旧沙发上坐一下,出卧室,上阳台,出厨房,进饭厅,两个兔宝宝,高兴时搂抱在怀里,不高兴时丢在床头一眼也不睬。对么?我的清清?”,对那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离愁, 历尽岁月风霜的老才子比年轻人体会得更深。
爱情的深度是与年龄成正比的,越是成熟,越是阅历丰厚就越懂得爱的真谛:那就是付出,体谅与宽容:
“今天是接连第四天没有你的信,你一定还是天天收到我的信,想到这里我就有了安慰。我虽苦一点,没有关系,只要你每天有信看就行。我最怕的是你苦闷,你不痛快。你知道么,爱,如有什么人对你轻薄、侮辱,我就觉得自己受了轻薄、侮辱。你有一点快乐,我立即高兴万分。”
什么是恋爱的季节?十七八岁?那是人生的春天,但那时我们不懂爱情,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的爱鲜有白头到老的。二十多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可是,我们对爱有多深的理解?怎样知道对方是否适合自己?三十多岁?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思想更趋于成熟,可是我们也许不再是自由身。当我们有幸(或不幸?)由于种种原因又恢复自由身时,可能已经到了梁实秋的年龄。在世俗的观念里,这种年纪早已过了恋爱的季节。当我们最懂得爱的时候,我们却失去了谈恋爱的资格,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人人都渴望得到爱情。但人们却给爱情套上了许许多多枷锁,世俗的偏见束缚了人们追求爱情的勇气。特别对于上了年纪的人,追求爱情就更得不到人们的理解,有人认为他们为老不尊;有人怀疑他们的爱的能力;有人讥讽他们老来风流。梁实秋的爱情遭到了许多人的非议。他的朋友不理解,百般劝阻;他的学生甚至组织了“护师团”来阻碍他与韩箐清的交往。但是,真爱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让生者死,死者生,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梁、韩顶住了重重压力,在相识半年后结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韩的陪伴下,梁渡过了十三年无比幸福的时光。在梁去世后,韩在对梁的绵绵无尽期的思念中守候着人间稀有的情爱,七年后飞往天国去会她的“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