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是臣不告君、子不告父的,但在东周却有一桩臣告君的情事。原告就是在卫叔武死后逃到晋国的大夫元咺,被告是卫成公,主审官是代表周襄王的王子虎。
本来按照晋文公的心思,在元咺向他哭诉叔武冤死之后就想直接处死卫成公,但他比宋襄公明智,不想落了个诸侯处死诸侯的坏名,就假惺惺交由周襄王裁定,以为襄王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处死成公,没想到周襄王联想到自身的处境,如果同意以臣(元咺)冒犯君主,那么以后自己就给臣下一个先例了,所以他使了个心眼,让王子虎陪同重耳一同去审理此案,王子虎当然能理会襄王的心思。
为了避免出现君、臣平起平坐的情事,就安排卫国大臣庄子和士荣这两个倒霉鬼代表卫成公应诉与元咺对质,双方辩论了好久,归纳起来有:
原告元咺:叔武忠于君主、敬爱兄长,他摄政以后就不遗余力为复国而奔波,主公却残忍把他杀死。
庄子和士荣代表被告卫成公辩解:这是歂犬的谗言,主公只是误听,主要责任不在君,而在臣下。
原告:如果主公不是早就存在猜疑太叔(对叔武的称呼)之心,歂犬的谗言怎会有起作用?所以责任还是应该由主公来承担。自己派儿子元角去跟随主公,就是为了表白自己的无私忠心,没想到遭到杀害。
被告倒打一耙:你是因为儿子被杀,才迁怒主公,并不是为了太叔。
原告:杀子是私怨,守国是大事,如果我只是为了私怨,早些时候太叔代兄向盟主(晋文公)请求复国的书信就不会出自我的手了。
被告:太叔没有夺位之心,主公已经体谅到了,他被害,完全是歂犬所为,跟主公有什么关系?
原告:如果主公真的体谅到太叔的苦心,就应该知道歂犬以前所说都是谗言,就应该立即治他的罪,主公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让歂犬充当先行,这怎么能说他不是故意的呢?
被告:即使太叔被误杀,但他是臣,主公是君,自古以来被君枉杀的臣子会少吗?这也没啥了不起。
原告:夏桀杀龙逢,成汤兴兵;商纣杀比干,武王讨伐;此皆为臣子不忍忠良受枉而兴义师伐不道之君。况且叔武有守国之功非龙逢、比干可比,主公也只是诸侯之君,上受天子制约、下受盟主制约,怎能胡乱行事?
被告:你是臣子,见主公为何不拜、弃而逃之?这是不忠。
原告:我奉太叔之命守国,主公不容太叔,能容我元咺吗?我出逃不是怕死,是要为太叔伸冤。
晋文公审到此,就对王子虎说:从他们的对讼,理屈是卫侯,他是天子之臣,我不便擅自处理,就先拿他的臣下受刑。说完也没等对方答话,就喝令把追随卫成公的臣子都处死。
王子虎出面保宁俞:这个宁俞是一个有见识的大夫,为了调停他们兄弟的关系大费苦心,只是卫侯不听他的意见而已,他不应该为此事受刑,还请您明察。
晋文公也就给王子虎面子,放过了宁俞,喝令把士荣斩首,庄子比较早就知道理亏而不再辩论,所以重耳放他一命处砍腿之刑。随后把卫成公装上囚车押到周城请周王裁定,自己也一同上洛邑。
到了洛邑,重耳先把审理情况向周襄王陈述了一遍,然后请周王处死卫侯。
周王一心想保卫侯,就说:以臣来告君主的状,已经没有了上下尊卑之别了,假如再让臣子胜诉而诛杀君主,那就是大逆不道了。我不是在保卫侯,我是不愿乱了纲常。
周襄王这些话的含意重耳当然明了,就不敢再当面争辩,只能表示听从天子裁决。周王就处卫侯囚禁之刑,把他囚在一所普通民居之中。
重耳心中的怨气还是消不了,就命元咺回卫另立新君,同时派卫士看守卫成公,后来还密令太医衍下毒害死他,但被一直追随的宁俞设计保全。
卫成公的命虽保下来,但因此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详情看《卫成公复位》。
【浅评】元咺与卫侯的对讼,到了后来已经演变成周王跟重耳所代表的王权与霸权之争了,他的生死问题已经不是因为本人罪的大小了。卫侯的免死意味着王权表面尊严的存在,但重耳胆敢背着周王密令下毒也显露了霸权对王权的实际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