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2010-08-17 06:02:48)
下一个
《春》
广陵晓阳:
这是我翻译发表的第一篇抒情散文。说来话长。早在20多年前,单位里一个刚从美国出差回国的小伙儿送给我一本《读者文摘》。我发现了《春》这篇散文,如获至宝,立即翻译过来,随后在当地报纸发表,还就此写下翻译笔记,并在当地翻译家协会举办的研讨会上做书面发言,得到大家的鼓励。后来又多次在各种报刊发表。最重要的是发表在全国翻译家协会的会刊《中国翻译》上,是英汉对照加体会发表的。一晃20年多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再留意这篇译文。但是,2006年我却无意中在网上发现了它。第一,被武汉三位外语教师选中,编入《英汉名篇名译》一书,还加了赏析,由南京译林出版社出版。第二,天津师范大学的李教授,把《春》编入他著作,并被选作翻译教材。我当然喜出望外。立即和那三位教师和南京译林出版社联系,证实确有此事。随后不久,译林出版社就约我翻译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散文集《伦敦风景》,交稿之后,又约我翻译英国经典作家史密斯的《道德情操论》,就是温家宝总理5次推荐的那本书。《伦敦风景》今年春天已经出版,《道德情操论》出版在即。说起来这都要归功于这篇无意中得来的小文章,真是应了一句俗话: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既然说了这么多,我就把《春》的一整套资料都发给你解闷吧。其中包括:译文,体会,赏析,原文。把原文放后吧,没必要非去对照读,那太累。敬请雅正。
(美)J。凯尔帕特里克 著 宋德利 译
年年岁岁春常在,岁岁年年春不同。
四月,有时不知怎地一跃,就来到了弗吉尼亚的山坡上——转眼到处生机勃勃。
郁金香组成了大合唱,连翘构成了阿拉伯式图案,洋李唱出了婉转的歌声。一夜
之间,林木着装,绿叶瑟瑟。
四月有时又蹑手蹑脚,像我的小孙女一样,羞羞答答地在门口戛然止步,避开视线,偷偷向里窥探,尔后又咯咯地笑着走进门厅。“我知道你就在那儿藏着呢。”我喊道。“进来!”于是,春天便溜进了我的怀抱。
山茱萸的蓓蕾,淡绿清雅,表面点缀着褐色斑痕,活像一只完美无缺的小杯,一撮撮种子,半隐半现地藏在里面。我敬畏地观察这些蓓蕾,暗自发问:一个月之前,这些种子在什么地方呢?苹果花开,展示出一片片染了玫瑰红的象牙薄绸。一切冬眠的东西都在苏醒——美丽的樱花,纤细的蝴蝶花,还有蓝色的草夹竹桃。大地开始变暖——这,你既可以嗅到,也可以触到——抓起一把泥土,四月便揉碎在你的手心中。
黛色的蓝岭山,那是我居住的地方,它像臀丰乳高的女郎,依然安睡在浩瀚的天幕之
下。后来,她终于伸腰舒臂,慢慢醒来。一阵阵和煦的风,像少女的柔发,在温和的天空驱动状如帆船般的云朵。下雨了——伴人入睡的细雨——像麦片粥一样微暗的原野,起初淡绿素雅,继而翠绿欲滴。
这使我想到一个话题,它就像一首乐曲不断萦绕在我的脑际,平淡无奇,却又奥秘无穷:生命绵延不断。一切一切,尽在于此。任何事物,现在如此,以往如此,将来也必定如此。
我是一名新闻工作者,并不是传道士。我决不会就“上帝的存在”而挥笔撰文,上帝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一天下午,我在院里散步,无意中停下脚步,拾起一颗橡子——那是一颗栗色的,光滑的,摸一摸凉凉爽爽的橡子。冠毛茸茸的顶部早已磨平,酷似保险箱那隆起的球形旋钮。它没有丝毫的出奇之处。成千上万颗这样的种子撒满了草地。
我不知道塔瑟斯的保罗在通向大马士革的大道上,突然被圣光笼罩时看见了什么,然而我知道他的感觉如何。他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颤抖着;而那天下午,我也和他一样。高耸入云的橡树拔地而起,它不正是从一颗如此这般微不足道的种子里迸发出来的吗?而橡树本身蕴藏着的生殖力,足以孕育出一片又一片的橡树林。神秘的色彩,雄伟的气魄,壮观的形象,这一切一切,都封锁在这只微小,然而却奇妙的保险箱内。
这种令人倾倒的时刻,逝去了还会再来。二月里的一天,我下山去拔石楠和忍冬根。我把手伸进腐败的枝叶和碎树皮中去挖。看,在这层毫无生气的枯枝败叶底下,一棵根茎正在朝着那看不见的冬日,伸出一只野性十足的绿芽来。我发现的并非神的启示。我发现的大概不过是一棵野生的蝴蝶花罢了。
这株蝴蝶花决不仅仅是为了一已的生存而挣扎,它是在准确无误地按照自然发展的进程而生长着,它是在响应那比人类启蒙时期还要古老的节奏与力量。它是在从久久逝去的冬日里那枯叶中奋力挣得生命。于是,我把这棵势不可挡的幼芽重新埋好,再用铁锹拍了拍,让它稍安毋躁:春天一定会到来。
这个平凡的主题又奏起了一章:春天来了。花园里芸香银莲,花团锦簇,宛若一列列光彩熠熠的小铅兵,整齐地排列在石墙头。山茱萸犹如一片片无拘无束的云朵飘浮在山间。
这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那些已经死去,或貌似死去的东西都复活了——僵硬的枝条柔软起来,暗褐色的大地泛起了绿色。这便是奇迹之所在。这里没有死亡,有的只是千真万确的永恒的生命。
春天,我们用铁锹翻开园子里黑油油的沃土,打碎土块,把地面平整好,再把那些毫无生气的豌豆种子成垄成行地播下去。这都是些平凡至极的劳作,这里有什么激情可言呢?
可是你瞧,雨下起来了。阳光也缓和起来了。接着,奇迹就来到了。这便是那萌芽的过程。什么样的萌芽?生命的萌芽,神秘的萌芽,奇迹的萌芽。干瘪的种子裂开了,卷曲的绿叶伸展了。这里包含着一种信息,它胜过任何教会的仪式、任何教义以及任何有组织的宗教。有谁不信,我的豌豆田就可以打消他的疑虑。
春天处处带来赏心悦目的复苏景象。生命在继续,死亡不过是一个早已逝去的季节而已。大自然从不蹒跚移步,从不三心二意。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一切的一切,从来就是如此井然有序。
如果愿意,那你就去看一看吧!看一看芸香银莲,看一看无边的豌豆田,尤其是那萋萋芳草,早已甩开臂膀,穿街过市。这便是世界何以无止境的原因。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永远如此。春回大地,又有谁还惧怕那遥远的秋天呢?
《春》翻译三要点
《春》是我1987年左右的译作。从翻译至今已经20多个年头。在这段时间里,《春》曾受到很多人厚爱,先后在《天津日报》、《中国翻译》等报刊发表。后又被朱明炬等选入《英汉名篇名译》一书在译林出版社出版,还被天津市师范大学远程教育选为翻译课教材。我也曾多次就《春》写过翻译心得,本文就是其中之一。
一. 译出神韵
最能体现神韵的就是动作,而体现在文字上就是动词。要把动词翻译的准确、鲜明、生动,震云也就译出来了。这三条要以忠实于原文为前提,所以把准确方在首位。
1. 准确:
(1) pause,是暂停,言外之意还要继续走。我译成“戛然而止”,便有此意,因为它能反映儿童天真烂漫而又顽皮的特征。或许是走着走着突然有个鬼点子,于是脚步猝然而止,是个动感极强,而且极有层次感的动作。因此“戛然而止”是个“活”动词。而如果死板地按照原文改译成“倚靠”,则是动感全无,神采平淡的“死”动词。
(2) slip, 本意是“滑”。“滑”有不稳之感,而且没有感情色彩。而译成“溜”,则具有强烈而丰富的感情色彩。“溜”的动作一般是小心谨慎,甚至怕被发现,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心理。不过“溜”却含有褒贬两种含义。说褒,是出于善意,起码是无恶意的谨慎,比如说怕惊动他人。说贬,是出于恶意,比如说心怀鬼胎,做坏事时怕人发现才有“溜”的动作。当然此文中十分明显,是说小姑娘无恶意,只是出于顽皮,或至多是恶作剧而已。相形之下,“滑”就显得平淡乏味。
(3) sleep by,核心是by。 by, 有“伴随”之意,所以并不难译。 但我起初想译成“令人陶醉”,显然不很贴切。后来想换成“催人入睡”,我觉得还是欠妥。最后译成“伴”,似乎才贴切。此外,如果再仔细玩味,sleep是入睡。春季里人容易困。俗话有“春困秋乏”之说。因此“春困”是“入睡”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困是由大候造成,并非春雨的小气候使然。所以我认为春季催人入睡,春雨则伴人入睡。此外,春的美一般在于温柔,不在刚烈。二者相比,“催”的动作刚烈,而“伴”的动作温柔,有春意温馨之感。
2. 鲜明:tiptoe,作“踮脚而行”和“蹑手蹑脚”解。我译成“踮脚潜入”, 这是最切原文之意的。而如果改译成“蹑手蹑脚“,有点词不达义。因为”蹑手蹑脚”的含义一般只是“放轻脚步”,而这一动作并非一定要踮脚,然而踮脚而行必然是蹑手蹑脚。所以用“踮脚潜入”最能令人联想到儿童顽皮的形象。
3. 生动:The trees grow leaves overnight. 此句本来再简单不过了,只要译成 “一夜之间树木都长出叶子”即可。但这样译不生动,文字也味同嚼腊。 我译成“一夜之间,树木着装,绿叶瑟瑟”。这样译,就使原文中的树多 了一个动作,确切地说,是树叶有了动作。“林木着装”,就是树生出了新叶。但如到此为止,叶子并无动作,因而没有丝毫生气。我用“瑟瑟”二字,给树叶赋予了动作。令人想像到,嫩叶即出,乍暖还寒的春风一吹,似乎有点发冷,而用瑟瑟二字表示最为形象。一般来讲,这两个字常常与秋风相连,如“秋风瑟瑟”。
二. 译出文采
文采就是文字要译得美。文字美有三个含义:含义美,形式美,音韵美。
1. 含义美:指读后通过其内在含义产生美的联想。具体讲,如果使人对描绘对象产生好感,则算成功,如果产生反感,甚至厌恶,则不算成功,也就是说译得不美。
(1)…big-breasted and high-hipped,…stretched and then gradually awaken.
这说的是蓝岭山的姿态。big-breasted and high-hipped 就是“巨乳”和“肥臀”。可如果真这样译成 “巨”和“肥”,则未免有失雅致。我译成“臀丰乳高”,则是脱化于中国古典小说中类似的说法。至于stretched,起初我曾译成“伸开懒腰”,也不算美,最后译成“伸腰舒臂”似乎好多了。
(2)…the stubborn weed that thrust its shoulder through a city street. stubborn weed, 如果译成“杂草”,不太贴切。“杂”,令人反感,因为杂草一般都在被铲除之列。这里讲的是春草,虽然茂盛,但是绿茸茸地充满生机,而且还散发着缕缕独特的清香,可爱而不可厌。既不是与庄稼争夺养分的杂草,也不是为蚊虫孳生提供条件的杂草。我译成了“萋萋芳草”。“萋萋”是stubborn 的一中含义,既充满活力,有充满顽强的生命力。我没有用单个的“草”字,而是用了一个偏正结构的“芳草”。至于是否“芳”,那当然要取决于译者的审美情趣。
2.形式美:指遣词造句要精美,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结构美。至于什么样的文字才算美,不同译者有不同的追求标准。我的追求是适当运用一些古色古香的古诗词结构。为达此目的,我注意了几下几点。
(1)化静为动,改变结构,求灵活。
In some years, April bursts upon our Virginia hills in one prodigious leap – and all the stage is filled at once, while choruses of tulips, arabesques of forsythia, cadenzas of flowering plum.
四月,有时不知怎地一跃,就来到了弗吉尼亚的山坡上——转眼之间,到处生机勃
勃,酷似一个大舞台。郁金香组成了大合唱,连翘构成阿拉伯式图案,洋李唱出了婉转的歌声。
我用化静为动的方法,对of 所表示的静态所属关系进行改造,加用了“组成”,“构成,”和“唱出”几个动词。这样就成了排比句,形式工整,生动活泼,读起来也
顺畅。
(2)化零为整,化乱为工,求节奏。
All was locked in this tiny, ingenious safe - the mystery, glory, the grand design.
神秘的色彩、雄伟的气魄、壮观的景象、这一切一切,都被封锁在这只微小然而奇妙的保险箱内。
我采取化零乱为工整的方法,对原文the mystery, glory, the grand design 三个词进行了改造。原文中前两个词组分别由一个名词组成,第三个则是一个形容词加名词的偏正结构,而我把前两个词从原文的名词形式变成形容词形式,然后分别加上两个原文中没有,但与原文含义并不相悖的名词“色彩”和“气魄”,于是就变成了三个偏正结构,不仅看起来工整,读起来也琅琅上口,颇有一气呵成之感。
(3)重复用词,首尾倒置,求新颖。
Springs are not always the same.
原来我译成:春天并非总是一模一样。但是如果译成“年年岁岁春不同”,似乎也不错。可是如果真的这样译,那最好再加上一句。怎么加呢?依我的习惯,尽量求对偶。汉语多以偶句求稳健工整,这也是出于中国人的“对称求美”的观念。如果造对偶句,可以有不同的方法。可以采用重复用词,首尾倒置方法,对“年年岁岁”进行改造,这样既有节奏感,又不无新意。比如可以造成对句:“年年岁岁春常在,岁岁年年春不同”。仔细玩味,对偶句放在文章之首,比单句似乎更自然完美。
3.音韵美:音韵是有声的,文章是无声的,音韵与文章两者似乎毫不相
干。然而,文章写出来有时是要人念的。一般文章尚且如此,散文就更不用说了。既然要念,就要力求音韵优美,只有如此,才能琅琅上口。为达此目的,译者在选词造句的时候就要注意声调韵律的问题。
(1)one acorn, nut brown, glossy, cool to touch.
那是一颗栗色的,光滑的,摸一摸凉凉爽爽的橡子。
我用叠音字“摸一摸凉凉爽爽”,这显然比“摸者凉”读起来要有节奏,要明快响亮得多。
(2)and fields that were dun as oatmeal turn to pale green,
then to kelly green.
像麦片粥一样微暗的原野,起初淡绿素雅,继而翠绿欲滴。
我本着音调力求和谐的原则,搭配运用了“雅”(仄声)和“滴”(平声)二字。如果把原文死译成“先变成淡绿,后变成翠绿”,两个词组的结尾都是相同的仄声字,读起来就呆板多了。
(3)Look to the rue anemone, if you will, or to the pea patch, or to the stubborn weed that thrusts its shoulders through a city street.
如果愿意,你就去看一看吧!看一看芸香银莲,看一看萋萋芳草,看一看无边的豌豆田,尤其是那萋萋芳草,早已甩开臂膀,穿街过市。
排比句运用得好,可以使文章读起来似大江之水,飞流直下,气势磅礴,锐不可当。为了发挥排比句的作用,在此例中,我试着根据原文,先把“看一看”提出去,成一独立句,而后又造出三个都冠以“看一看”的短句,排列在一起,即“看一看芸香银莲”,“看一看无边豆田”和“看一看萋萋芳草”。为了造成整齐的排比句,我对原文句式结构进行加工,比如萋萋芳草后面原来有一串修饰语,即“早已甩开臂膀,穿街过市”。我把这段修饰语摘下来,放到后面独立成句,而后为了音调和谐,把豆田和芳草的顺序调整一下,于是三个词组的结尾就成了“莲”(平声)、“草 ”(仄声)、“田”(平声)。读起来不仅押韵,而且音调平仄和谐,因为“平仄平”总比“平平仄”要响亮。
三.译出内涵
我在这里说的内涵就是指原文中隐含的词语和含义。
1.隐含词语:这是指由于英语表达习惯,有时把汉语惯于写出来的词语隐藏起来。例如比喻问题,既不加“像什么”,也不加“是什么”这些明喻和暗喻的标志性词语。有时为满足汉语表达习惯,要把这些隐含的词语从幕后请出来,写出明明白白的比喻句,或明喻,或隐喻。不然就显得缺乏衔接词语,既造成词语空白,又造成语义断层,使读者感到不知所云。
(1)and all stage is filled at once.
按字面译为“舞台立即充满(各种节目)”,但是前文讲的是春天来到弗吉尼亚,下面突然出现“舞台”,读来不知所云。因此需要把一个隐含的比喻说法译出来。比如译成:春回大地,活像一个大舞台。下面再接具体描写,诸如:大合唱、阿拉伯式图案、婉转的歌,就清楚多了。
(2)The dogwood bud, pale green, is inlaid with russet markings. Within the perfect cup a score of clustered seeds are nestled.
前面一句是说山茱萸蓓蕾的颜色。后面紧接这说再完美无缺的杯子里如何。注意定冠词the 极其重要,说明有所指,也就是说刚才已经提到,但cup一词在此句才第一次出现,令人费解,显得cup一词来得突兀。只有加上汉语中表示比喻的标志词“像”、“是”、“犹如”等等,才显得清晰自然。我加了“活像一只只完美无缺的小杯”。
2.隐含语义:就是透过词语看到作者想表达的含义。表达含义的词语要选出两个特点,一是具体,一是普遍。所谓具体,就是仔细推敲,选出含义最具体的词语,才能准确。
(1)the dark Blue Ridge Mountains in which I dwell,
其中的 dark如果译成“黑”则不美。我译“黛”。何为“黛”,什么时候才有“黛”?有诗云:“近山翠,远山黛”。所以“黛”能体现空间层次,产生距离感,立体感。此外,“黛”是淡青色,只有山远才会产生,那是一种说不出具体颜色的模糊颜色,用这个词可以产生一种朦胧美。这是其它颜色所不能表达的。细细体味,原作者是在表示一种空间层次。
(2) a wild rhizome was raising a green, impertinent shaft toward the unseen winter sun.
我起初的译法是:“有一棵野生根茎正朝着那看不见的冬日伸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绿芽来”。后来我曾经改把其中的“野性”改译成“干劲”。不过我又觉得并不贴切,没有译出隐含的词义。关键词是impertinent, 可作“不礼貌”解,也可作“鲁莽”、“莽撞”或“肆无忌惮”解。如果译成“干劲十足”,不沾边。译成“肆无忌惮”则含贬义,也不恰当。一个幼芽的生长谈不上褒贬的问题。再来推敲“野性”,倒是觉得还算差强人意。我认为这个词是中性偏褒,有天真幼稚,初生牛犊不谙礼仪之义。俗话说“童言无忌”,就是说儿童天真烂漫,虎气十足,但言语动作难免考虑不周,因此会显得唐突失礼,不过由于年幼,反而平添几分可爱。
所谓普遍,就是指把原文过于具体,以致令汉语读者难于理解或欣赏的具体词语,译成带有普遍意义的词语。这有时也为译者提供便利,或可以说在不可译的困境中得以
解脱。
比如:milliner’s scraps of ivory silk, rose tinged. 有人把milliner译成“女帽商”,结果全局译成“苹果花像女帽商收集的绸缎碎片般象牙的乳白色”。有人则译成“女帽、妇女头饰设计者的碎绸布片”。既不美,也不确切。译得这么具体,又麻烦,又不清楚,何不译出作者得内在含义?所以选用一些能表达苹果花颜色得普遍性词语即可。我译成:“苹果花开,展示出一片片染了玫瑰红的象牙色薄绸”。仔细玩味,此句缺乏衔接词,故而显得不合逻辑,苹果花怎么展示薄绸?可以改成:“苹果花开,简直是在展示一片片染了玫瑰红的象牙色薄绸”。因为“简直”或“酷似”等词就像润滑剂或缓冲器,可以使语气避免生硬武断的色彩。
《春》应该这样赏析
(选自朱明炬、谢少华、吴万伟《英汉名篇名译》)
写这篇赏析文字的时候,正是江城春光融融、无处不飞花的四月。一个人坐在窗前,沐浴在春日的暖阳里,望着窗外蓊蓊的一片新绿,读着上面如诗如画的文字,想到仅仅一个多月前,还是寒风萧萧、阴沉郁闷的冬末,转眼就是柳风柔柔、燕草碧丝的春色春景,不禁要对造物心存感激了。
要感激的岂止是造物?还有那神奇、美妙的汉语。那一个个方块文字组成的优美篇章,将一个个春日美景凝固在纸上,将一片片春光撒播在心底。从“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的“春光好”,到“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的“南国正芳春”,从“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的春日“春思”,到“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春江花月夜”,古往今来,这样的篇章委实太多太多了,数也数不尽。读着这样的篇章,无论你是在春,在夏,在秋,还是在冬,你的心里总会漾起一层春波,升起一片希望。这不,读着上面译文中形象、动感的文字,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振奋了许多,恨不能立刻走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呼吸一下春天的气息吗?
实在不想去一字一句地分析宋译《春》的得失成败,也实在没有必要去分析,任何一个懂点英语的人对照原文和译文阅读都能感知宋译是多么出色。读着这样的文字,又有几个人会记得自己是在读译文呢?散文大家朱自清在著名的散文《春》中创造的意境也不过如此。译文中那细腻的描写,那动感的形象,那真挚的情感,简直将春天写活了:“四月,有时不知怎地一跃,就来到了弗吉尼亚的山坡上”、“四月有时又蹑手蹑脚,像我的小孙女一样,羞羞答答地倚在门外,向里探探头,一闪又不见了,只是在门厅里咯咯地笑”、 “抓起一把泥土,四月便揉碎在你的手心里了”。象这样的句子,以诗来名之,难道过分吗?
自然,宋译的成功肯定有它的原因。除了在理解时细心揣摩原文,极力抓住原文的意义和风格外,在表达阶段,译者采取了一系列的处理手法,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较为突出的有如下三个方面:
一、保留原作的修辞手法(主要是比喻和拟人的手法),再现原文的生动形象。这方面例子译文中很多,如“四月”“不知怎地一跃,就来到了弗吉尼亚的山坡上”、“四月”“像我的小孙女一样,羞羞答答地倚在门外”、“春天这才悄然跑进了我的怀抱”、“黛色的兰岭山”“像臀丰乳高的女郎”等等,不一而足。也正是因为这些修辞手法的运用,原文栩栩如生的形象才在译文中得以存活,原文优美的意境才在译文里得以复现。
二、力求句式多姿多彩,服务情感表达的需要。 Spring 是一篇抒情色彩浓郁的散文。散文作为一种文体,具有取材广泛,自由便捷,结构灵活,表现手法不拘一格,句式多样等特点。尤其是散文的句式,常随情感表达的需要呈现丰富多彩的变化。这一点,在 Spring 原文中可得到直接的引证。宋译《春》显然继承并发扬了原作的这个优点,在句子的长短、句子结构的安排等方面尤多努力,为完美传达原文的风格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特别是在句子结构的安排上,宋译将忠实与创造相结合,表现出灵活多变的特点。译文中破折号的使用尤其夺人眼目,上面不太长的选文里就使用了六个破折号,这在别的文章里是不多见的。这些破折号的使用,给译文带来了一种动感、多变的节奏。同时,为了服务于情感表达的需要,译者还有意增加了句子中间的停顿(如不说“山茱萸的蓓蕾淡绿清雅”而在“蓓蕾”和“淡绿清雅”之间增加了一个逗号,不说“黛色的兰岭山是我居住的地方”而说“黛色的兰岭山,那是我居住的地方”,这样处理,明显文字的抒情意味更浓了),强化了文字背后欢快、喜悦的情绪。
三、有意使用大量动词(词组),造就一种欢快的动感。宋译《春》是一篇以描写为主的散文。象这样一类描写的文字,由于描写的对象多为静物,文字中本不应有多少动作的成分。但《春》却比较特别,由于运用了拟人、比喻等修辞手法,文章中描写的大自然成了具有行为能力的动作主体了,这一点使得动词(词组)的大量使用成为自然而然了。这些动感十足的词语(组),构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形象,忠实地服务于原文意境的再现。如果将这些词语去掉,即使能够表达同样的意思,译文的感染力也要大打折扣。这样的词语几乎遍及全文,这里就不一一分析了。
当然,仅有以上三点是不足以成就一篇优秀译文的。翻译处理手法的运用从来都是服务于表达需要的,不同的处理手法在一篇译文中是协同作用的。翻译时如果拘泥于一定的处理手法,则译文一定会生硬,呆板。宋译之所以出色,在于译者在吃透原文总的语言特点、修辞手段、气氛、感情效果的基础上,运用地道、优美的汉语灵活、创造性地表达,力求再现原文的整体意境,从而同原文在笔调、风格上保持一致。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宋译才有其美学上的价值。
Spring
James J. Kilpatrick
All this reminds me of a theme that runs through my head like a line of music. Its message is profoundly simple, and profoundly mysterious also: Life goes on. That is all there is to it. Everything that is, was; and everything that is, will be.
I am a newspaperman, not a preacher. I am embarrassed to write of “God’s presence”. God is off my beat. But one afternoon I was walking across the yard and stopped to pick up an acorn – one acorn, nut brown, glossy, cool to the touch; the crested top was milled and knurled like the knob on a safe. There was nothing unique about it. Thousands littered the grass.
I could not tell you what Paul of Tarsus encountered on that famous road to Damascus when the light shone suddenly around him, but I know what he felt. He was trembling, and filled with astonishment, and so was I that afternoon. The great chestnut oak that towered above me had sprung from such an insignificant thing as this; and the oak contained within itself the generating power to seed whole forests. All was locked in this tiny, ingenious safe – the mystery, the glory, the grand design.
The overwhelming moment passed, but it returns. Once in February we were down on the hillside pulling up briars and honeysuckle roots. I dug with my hands through rotted leaves and crumbling moldy bark. And behold: at the bottom of the dead, decaying mass a while rhizome was raising a green, impertinent shaft toward the unseen winter sun. I am not saying I found divine Revelation. What I found, I think, was a wild iris.
The iris was doing something more than surviving. It was growing, exactly according to plan, responding to rhythms and forces that were old before man was young. And it was drawing its life from the dead leaves of long-gone winters. I covered this unquenchable rhizome, patted it with a spade, and told it to be patient: spring would come.
And that is part of this same, unremarkable theme: spring does come. In the garden the rue anemones come marching out, bright as toy soldiers on their parapets of stone. The dogwoods float in casual clouds among the hills.
This is the Resurrection time. That which was dead, or so it seemed, has come to life again – the stiff branch, supple; the brown earth, green. This is the miracle: There is in truth eternal life.
So, in the spring, we plunge shovels into the garden plot, turn under the dark compost, rake fine the crumbling clods, and press the inert seeds into orderly rows. These are the commonest routines. Who could find excitement here?
But look! The rain falls, and the sun warms, and something happens. It is the germination process. Germ of what? Germ of life, germ inexplicable, germ of wonder. The dry seed ruptures and the green leaf uncurls. Here is a message that transcends the rites of any church or creed or organized religion. I would challenge any doubting Thoma in my pea patch.
Everywhere, spring brings the blessed reassurance that life goes on, that death is no more than a passing season. The plan never falters; the design never changes. It is all ordered. It has all been always ordered.
Look to the rue anemone, if you will, or to the pea patch, or to the stubborn weed that thrusts its shoulders through a city street. This is how it was, is now, and ever shall be, the world without end. In the serene certainty of spring recurring, who can fear the distant f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