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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帮末日悍将<陈良宇传奇>(连载)6

(2008-01-07 16:13:45) 下一个
第六章
小市民生活

【上海彭浦机器厂】

陈良宇终于从部队回到上海,合家十分高兴。陈更华更是十分得意,又开始抽起了他的大烟斗。事实上,陈更华的确是老谋深算,为陈良宇回到上海,安排得非常周详。因为文化革命中陈家房子被没收,合家搬到了静安区的石门路。按理说,陈良宇退伍回到原籍,应该到静安区的有关部门报到。但是陈更华联系好的彭浦机器厂,则是在闸北区。为此,陈更华又找到闸北区政府的有关人员,声明陈良宇乃是从上海铁中入伍的,而上海铁中和彭浦机器厂同在闸北区的共和新路上面,所以陈良宇应该回到闸北区办理手续。

陈更华的这种聪明办法,果然行之有效。陈良宇在闸北区办了手续,如愿以偿地退伍军人的身份,进入上海彭浦机器厂锻工车间,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上海彭浦机器厂最早成立于一九五八年,由上海造纸机械厂、上海锻压厂、上海铸造厂三厂合并,当时称为“上海冶金通用机械厂”,一九五九年又并入华海矿山机器厂、东方钢窗厂和汇通机器厂,正式更名为上海彭浦机器厂。这家国营大厂,最早生产的是电气冷轧机和造纸机,一九六四年由国家统一安排,开始生产推土机和履带式推土机。陈良宇所在的工程兵部队所用的推土机,正是来自上海彭浦机器厂的产品。

上海彭浦机器厂是个国营大厂,地处闸北区共和新路三二零一号,当时属于上海北面的城乡结合部,离市中心较远,地段也相当偏僻。但是这对于陈良宇来说,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回到了热闹繁华的大上海。

陈良宇所在的锻工车间,本身是彭浦机器厂中最脏最苦的。但是陈良宇到工厂的时候,工厂仍然出于混乱的状态,所以工作倒十分轻松。对于陈良宇这样的一个军校毕业的大学生,又以普通退伍军人的身份到锻工车间工作,厂里的同事也感到非常奇怪,经常好奇地向这位个子高高的“小陈”打听。但是陈良宇守口如瓶,从来也不向同事透露他在部队的情况。因此彭浦机器厂的同事们至今不知道陈良宇的背景。只是有一些小道消息,甚至谣言,说陈良宇是在部队里犯了错误,才把官职一掳到底。说陈良宇以前当过营长云云。陈良宇到厂里上班后,十分谨慎,即使听到风言风语,也是一笑了之。

在内心深处,陈良宇已经放弃了出人头地的任何想法。他从十七岁入伍,进入部队共计七年之多,全部的回忆中,不是拼命表现自己,就是因为家庭成分的包袱被歧视和发配,或者是奴隶式劳动,结果化了七年时间,等于是原地踏步,成了一名无权无职,也没有任何政治前途的普通工人。虽然陈良宇当时年仅二十四岁,但是他已经毫无进取之心,好比是一只终于把脑袋钻进了土堆的鸵鸟,再也不管外面世界的天翻地覆。

如此一来,陈良宇进入彭浦机器厂之后,为人非常低调。他既不参加党团活动,也不和工厂里任何一个同事有特殊亲密的关系,只是早九晚五,按时上下班。陈良宇到厂报到后不久,陈更华的熟人汪某被撤职,彭浦机器厂重新成立了党委和革命委员会,新任书记杨某和陈良宇毫无瓜葛,因此陈良宇也没有得到任何照顾。

彭浦机器厂是个数千人的大厂,但是由于陈良宇刻意的低调,也不参加任何活动,因此到厂数年之后,大多数工人都不认识他。

【爱情之果】

陈良宇最终回到上海,虽然是以退伍大头兵的身份回来,但是毕竟是回到了上海。这对于苦等了陈良宇多年的黄毅玲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喜讯。这许多年,她也随着陈良宇的起起落落,操了许多心,流了不少泪。

黄毅玲祖籍福建泉州,养母亲是教会学校毕业的基督徒,家庭环境也比较优裕。黄毅玲性格虽然随和,唯独对于陈良宇,自小青梅竹马,情愫早系,竟是始终芳心不变。自从陈良宇离开上海,前去重庆读书,黄毅玲就从来没有中断过给陈良宇写信。逢年过节,如果陈良宇没有回来探亲,必定寄送包裹。陈良宇在四川七年时间,中间探亲回家的次数不多,所以黄毅玲相思之苦,也唯独她自己一个人吞咽。
一九六六年,陈良宇争取加入共产党没有成功,反而因为外调,揭出其父陈更华是“美国特务”,断送前程。陈良宇因为受到打击,困顿异常;不仅从此表现落后,而且自暴自弃,从此不再给黄毅玲写信。黄毅玲事先毫无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良宇忽然不再给她写信。但是她毫不气馁,多次到陈家了解原因,并且持续不断给陈良宇写信,询问原因,排解忧愁。几个月之后,陈良宇始终不给她回信。黄毅玲暗下决心,跟单位请了病假,准备亲自前去重庆,面见陈良宇。临行之前拍电报告诉陈良宇,她将前来重庆。陈良宇这才软了心肠,回电报让她不要到重庆去,另外写信解释。此后陈良宇写了上万字的长信,向她倾诉苦衷。两人言归于好。

从小以来,黄毅玲和陈良宇之间的关系就非常特别。黄毅玲虽然比陈良宇大了两岁,但是平时都是事事处处让陈良宇“挣面子”,当老大;但是反过来,陈良宇如果有什么挫折和困难,黄毅玲就会象姐姐一样地倾听,为他排忧解难和提供帮助。所以陈良宇不给黄毅玲写信,也仅仅是一时困顿而已;从根本上,他长期以来都十分依赖黄毅玲。

陈良宇身高一米八十,脸色白净,又经受过部队锻炼,爱好运动,年轻的时候堂堂一表,十分吸引女性的注意。黄毅玲身高只有一米六十,长相非常普通,也不算白净,何况比陈良宇大上两岁。从外表来看,两人并不般配。陈更华倒还好,李谋真当年就大有看不上黄毅玲的意思。所幸黄毅玲性格特别随和,处处逢迎李谋真,这才让李谋真没有明确反对。因此从外表上看,其他的人都以为黄毅玲和陈良宇之间,乃是黄毅玲“倒扎钩”钩住了陈良宇,而事实上,陈良宇少年志高,却又横遭挫折,在心理上,一点也离不开黄毅玲的安慰和母性的温柔。陈良宇不管一切回到上海,从普通工人重新做起,固然是因为对个人前途失去了希望,但是同样重要的,也是渴望早日和黄毅玲厮守在一起。

黄毅玲虽然长相一点也不出众,但是家境很好,性格又非常温婉可亲,因此陈良宇不在上海的时候,也不乏倾慕之人。尤其是黄毅玲在卫生系统工作,倾慕之人当中,不乏大学毕业,前途无量的医生。上海华山医院最有名的外科教授,据说当年就是黄毅玲的裙下之臣。但是黄毅玲从未动心。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白净,骄傲而又潇洒的陈良宇身上。

这样,陈良宇回到上海后,几乎天天和黄毅玲在一起。黄浦江畔,度过了许多花前月下的美好夜晚。一九七一年,陈良宇虽然才二十五岁,黄毅玲却已经二十七周岁了,上海人算虚岁,算是二十八岁。在风气开放的上海,也算是大龄未婚青年了。但是黄毅玲的性格,每次和陈良宇见面,虽然都想谈婚论嫁,但是却从来也不肯主动提起。按照上海女人的矜持和作派,加上上海女人的聪明和手腕,每次花前月下,浅吟低唱之际,黄毅玲总是曲里拐弯地暗示陈良宇,尽早办理结婚手续。陈良宇开始的时候,因为和粗野直爽的工程兵相处日久,对于上海姑娘的门道居然一点也“拎不清”。惹得黄毅玲又羞又怨,冷嘲热讽陈良宇想吃“买相饭”,要动花脑筋等等。陈良宇莫名其妙之极,却也不好坏了黄毅玲的兴致,只是糊里糊涂,“木头木脑”。

如此几次,加上陈良宇熟悉了一段时间上海生活,逐渐适应了上海人的心态和说话方式。因此陈良宇再不搪塞,而是直接和黄毅玲谈婚论嫁。几日之后的一个星期天,又由陈更华和李谋真出面,约请了黄毅玲父母到家中吃饭。陈更华这几年在上海家中闲居,烧得一手好菜。因此摆了一桌精致的家宴,请未来的亲家吃饭。席间谈起陈良宇和黄毅玲的婚事,两家大人意见一致,认定他们应该立即登记结婚。
七十年代初期,上海住房仍然空前紧张。大龄青年结婚,通常是要先领结婚证,才有资格到工作单位排队,申请安排住房。因此领取结婚证,至关重要。因此陈良宇和黄毅玲顺理成章,在这次家宴之后,登记结婚了,时在一九七一年春天。陈良宇二十五岁,黄毅玲二十七岁。

【彭浦新村的爱巢】

陈良宇和黄毅玲结婚,只是书面形式。当时陈家住在静安区石门路,凯司令蛋糕厂的一个车间楼上,总共才两间半房子。陈家的人口却有七口之多,包括陈良宇的爷爷奶奶、陈更华夫妻,陈良宇和两个弟弟。其中的大弟弟陈良杰,这年也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因此这么多人挤住在一起,根本也腾不出地方给陈良宇结婚做新房。黄毅玲家中住房条件好一些,但是按照陈家的宁波人思想,是绝对不肯让陈良宇住到黄家去的。因此陈良宇和黄毅玲结婚之后,等于是一对野鸳鸯。当时的上海,住房条件极端恶劣,社会动荡混乱,陈良宇和黄毅玲甚至连偷偷亲热的机会都绝无仅有。

好在彭浦机器厂是个数千人的大厂,几乎是一个小社会,职工的生老病死一切都由厂方安排。所以彭浦机器厂虽然是一个生产推土机的工厂,但是却五脏俱全,掌握在手中的公房也达数千套之多。由于彭浦机器厂地处偏僻,掌握的公房也都是偏远,居住环境差的地方,上海人称为“下只角”。但是相对而已,掌握的公房还是比较多。所以陈良宇结婚之后,没有等多久,就由工厂里分配了一套很小的单元,地方在闸北区的彭浦新村。

分配给陈良宇的公房,当然是别人已经住过的旧房,面积小,地段差,是地道的“下只角”的房子,在上海差不多是最差的房子了。唯一的好处是,这套房子算是老式新公房,不用同别户人家合用卫生间和厕所。尽管如此,陈良宇还是欣喜若狂,从此之后,每天下班就去那里刷墙装修,忙得不亦乐乎。本来陈良宇在工厂就是踩着电铃准时下班的人,这下子更加渴望下班,有更多的时间去收拾房子。所以有一段时间,下班铃还没有响,陈良宇就跨着他的自行车,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下班的铃声。等到铃声一响,马上冲出厂门,如同跑步运动员听到起跑的发令枪一样。

陈良宇拼命装修房子,黄毅玲自然也来帮忙。通常是黄毅玲下班之后,买上一堆吃食,再千辛万苦地轧公交车到彭浦新村。等黄毅玲到了新房子,天也黑了。两人吃点黄毅玲带来的东西,算是晚餐,再接着干活。陈良宇个头虽大,但是手很灵巧,泥工活木工活都是自己动手。这是上海典型的升斗小民的生活,能省即省,一切依靠自己动手。渐渐地,这套三十多平方的小房子也就像样起来了。

陈良宇和黄毅玲本身领了结婚证,所以好比是刚刚领到驾驶执照的人又买了汽车,自然是既喜欢又热衷。等到房子装修到一定程度,也就住到了一起。既有执照,又天天驾驶,很快,黄毅玲就怀孕了。
黄毅玲虽然性情随和,但是却极要面子。在当时的上海,即使领了结婚证,但是没有宣布过结婚,偌大个肚子挺将起来,也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这就好比是领了驾驶执照,必要告诸亲朋好友,才能驾车上路一样。这是当时在上海社会上的一种潜规则。陈良宇得知黄毅玲怀孕之后,干活更加卖力,也不再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请了几个朋友一起帮忙。这样,匆匆忙忙,总算把这套小小的房子装修一新。陈良宇和黄毅玲在彭浦新村筑起了一个简陋而又温暖的爱巢。

【双喜临门】

一九七二年春节,陈良宇和黄毅玲宣布旅行结婚。黄毅玲虽然已经怀孕,但是正好赶上冬天,穿的衣服甚多,正好遮掩过去。陈良宇和黄毅玲利用婚假,到苏州无锡游玩了一圈。虽然路途当中,因为黄毅玲怀孕,百般作娇,陈良宇非常温柔体贴,时时刻刻陪着一副笑脸。

旅行结婚回来,自然不免在陈家摆了两桌酒菜,请黄毅玲的家人以及几位同学好友,一起吃了一顿喜宴。但是喜宴当中,气氛并不很好。因为刚刚团聚的陈家,又要面临着天各一方的厄运。李谋真和黄毅玲的母亲坐立不安,如热锅上之蚂蚁。

一九七一年底,全国高校院系调整,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要把偌大的一个上海铁道医学院,搬迁到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银川去。如此一来,上海铁道医学院的教职员工无不胆战心惊,生怕出现在院方公布的迁往宁夏的名单中。好在延长中路三零一号的上海铁路局中心医院乃是上海铁道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人可以留在医院里,以免被发配宁夏 。但是毕竟名单没有公布,所以李谋真等人如同惊弓之鸟。

但是陈良宇和黄毅玲,完全陶醉在新婚燕尔的甜蜜生活当中。一九七二年,黄毅玲在铁道医学院附属医院,也就是上海铁路中心医院产下一子。儿子个大体胖,哭声十分嘹亮。陈良宇为之起名叫陈伟励 。这名字听上去,倒像是陈良宇的这个儿子,是在伟大领袖鼓励下生产的。但是在当时那个时代,是个非常合乎时尚的名字。

陈家得了长孙,陈更华十分开心,他的老父母更加开心。陈家四世同堂,陈家老太爷和老奶奶始终认为是祖宗保佑。少不得在陈伟励出世之后,再次偷偷摸摸,大肆祭祖上香。由黄毅玲抱着襁褓中的陈伟励,给陈家祖宗磕头认祖。

同一年十月,又是一喜临门,久已闲赋在家的陈更华,忽然接到通知,让他到上海医疗器械研究所上班。并补发给他一大笔工资。

陈更华本是自由惯了的自由职业者,就像是上海滩有名的翻译家傅雷一样,既过着人上之人的日子,又自由自在,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但是共产党显然是容不下这种游离于其专政统治之外的人的。陈更华到常州第二电子仪器厂当了几年总工程师,虽然失去了原来的自由,但是地位尊贵,可以发号施令,倒是弥补了一些失落之感。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给弄成了美国特务,在牛棚里饱受两年批斗检查之苦。所以从牛棚中出来之后,陈更华拒绝再去常州,回到上海,变成了一个社会闲杂人员。这段日子,陈更华虽然恢复了自由,但是却失去了当年维修X光机和充当船级社买办的进项。常州第二电子仪器厂也不给他发工资,所以他也十分郁闷。尤其是那个年代,共产党以一个牛皮信封装着的档案控制人民,陈更华的档案被扣在苏州,因此即使有想用陈更华的单位,也无可奈何。因此陈更华郁闷当中,也无可奈何,遂专心研究炒菜技艺,练就一手上海本帮菜肴的精湛厨艺。

一九七一年,陈更华在南京路上,邂逅遇到了老朋友张黎。这位原上海铁路公安系统的老八路,也刚刚从牛棚出来。陈更华一把拉住张黎,进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喝了一顿牢骚酒。这个时候,一个小学没有毕业的北方穷人的孩子,南征北战帮助共产党打天下的老八路,和一个大户地主家出身,留过洋当过买办的高级知识分子,地位完全平等,牢骚完全相同,因此酒席上两个人十分投缘。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人各自倾诉冤屈,也大肆发泄对共产党的不满。但是相比而言,张黎被打倒之后,马上又将进入政权机构,照样是老革命和老干部,而陈更华却万念俱灰,自以为这辈子再无扬眉吐气之日,甚至连工作都再无着落。

不料一九七二年,卫生部配合解放军总后勤部,要在上海设立一个医疗器械研究所。名义上是研究所,其实却是军方和卫生部联手设立的一个情报机构。这个医疗器械研究所成立之后,全国所有的医疗器械情报,都归口到这里。那个时候所谓的情报,也无非是找些国外的医学科技杂志,从中翻译和分析国际上医疗器械的发展情况。这种情况,至少是中共军方非常关注的。

要搜集情报和翻译外文资料,就需要既熟悉医疗器械行业,外文又好的人才。陈更华恰好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于是一纸通知,陈更华进了上海医疗器械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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