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习惯了在夜深人静,熄灭所有的灯,坐在客厅软软的沙发上,将疲惫的身体和大脑交与沙发来安抚.对岸的曼哈顿灿烂依旧,一条哈得逊河将都市的繁华阻隔;对岸的高楼灯火依旧,一个所谓的家将尘世的喧嚣阻隔.
把苦苦挣扎不愿入睡的小女儿抱在怀里.女儿并没有跟我同享宁静的意愿;相反,她跟家里的大花猫有着更多的共同语言.她的纯净漆黑的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把光滑带有奶香的小脸讨好似的在我粗糙的脸上来回的蹭,扭动着试图摆脱我的怀抱.我只把手轻轻一松,她便顺势站到了地上.我抬头看窗外,只有半轮残月孤零零的挂在天边,一颗陪伴的星也没有.低下头,小家伙已成功的爬到一堆积木前,兴高采烈的玩了起来.刚搭了一半,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又去开她的小汽车.小汽车一启动,寂静的客厅突然响起了欢快的儿歌和音乐声,仿佛一片平滑如镜的湖面突然闯进了一条人声鼎沸的游船.我宽容的对她笑了笑,她一手抓积木,一手把着小汽车,头随着音乐左右晃动,嘴里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这笑声透窗而出,穿过黑夜,爬上树梢,飞入云层,将那孤零零的半轮残月咬成了弯弯的一张笑脸.
我倚窗而立,我的大花猫懒洋洋的趴在沙发上陪着我.仿佛就在昨天,踌躇满志的我焦急而紧张的在美领馆前排着长长的等待签证的队.烈日如火,年轻的我就象水里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仿佛就在昨天,我在平安夜的午夜十二点奋力踩着自行车从打工的餐馆回家.寒风刺骨,我热切的向往着背包里尚温的饭盒和一沓一美金塞满裤兜的小费;仿佛就在昨天,我在开足冷气的大教室面对六个教授从容的答辩.气氛紧张,我却体会着 “舌战群儒”的骄傲和自信;仿佛就在昨天,我拿到上班第一个月的薪水,兴奋的把周围的朋友都请了一圈,临到月末连房租都险些付不出;仿佛就在昨天,我郑重的在律师楼签下申请绿卡的表格,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历经数年,我对 “美国梦”的追逐却从来没有放弃.我的第一次加薪,我的第一台新车,我的第一笔订单,我的第一个孩子…
我回头看女儿,她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已经睡着了.我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把她凉凉的小脚捉在手上搓着.她闭着眼睛在我的肩膀上转了一下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还用双手搂了一下我.咂一下嘴,又甜甜的睡过去了.她在我的怀里暖暖的,令我感觉到实在的拥有.
皎洁的月光淡淡洒洒的落在我和女儿的身上.我的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外套.不知何时,妻子已站在了身后.
她柔声道:“瞧你美的,抱了这么久,也不累!”
“不累”我说: “抱多久都不会觉着累”
一阵沉默.妻子又问: “一百年以后,我们都在哪?”
我一楞: “在哪?”
妻子笑起来: “还在这呗,傻!下辈子,我,你,女儿,还有花花,我们还是一家”
我也笑了,搂过她: “其实在哪都行,只要能在一起”.
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