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侯, 选修了一门公共课 <文学修养>. 一般来说理科学校的学生选修语文是为了混学分, 可事实上这堂课的受欢迎程度比布什在北大演讲有的一拼: 偌大的阶梯教室挤得水泄不通, 连两边的走道上也站满了人. 主讲的教授年纪轻轻, 宋词元曲, 信手拈来; 古往今来的中外文豪, 如数家珍, 相当了得. 此人极有个性, 对鲁迅, 郭沫若, 王安石一干政治文人嗤之以鼻, 不屑一顾. 后来了解, 他原是X大的文学系副主任, 因为 “思想觉悟”的问题, 被 “贬”到我们理工学院教授公共课. 此人的长相也极有特色: 头大如斗, 一对招风耳, 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写武侠小说的古龙. 这些都不妨碍我对他的崇拜, 在他的引导下, 许多象我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当代大学生, 喜欢上了北岛, 海子还有顾城.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可自拔的喜欢着北岛的那首<走吧>
走吧,
落叶吹进深谷,
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
冰上的月光,
已从河床上溢出。
走吧,
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
路啊路,
飘满红罂粟。
我对他的崇拜, 竟然因为我的失恋而破灭. 我那时侯正狂热的暗恋着我们同届的校花, 一个长相清丽脱俗, 品学兼优的女孩子. 其实我跟她从来没有实质性的发展, 只是因为同在学生会工作的关系, 一起在校门口的小饭馆喝过几碗酸辣汤, 吃过几盘鱼香鸡丝.就为这, 她们化院的那班男生在球场上专把我的小腿当足球玩了命的踢.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当我把两颗茶蛋和一袋热奶捂在羽绒服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哈气成冰的寒风里兴致勃勃找她去看校学生剧团排演的<哈姆雷特>. 就在她们寝室的楼下, 我听到她的同屋神情闪烁的告诉给我一个小道消息: 说当天早上教授
<文学修养>的那个大头教授在市里的 “渤海宾馆”被警察抓了, 被抓的原因是乱搞男女关系, 而那个女的竟然是个19岁的大学生, 而那个女大学生竟然是我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圣女! 在我眼里她曾经是那么的骄傲和矜持, 她的清澈的明眸让我无数次丧失了向她表白的勇气, 她却会爱上一个比她大十多岁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那晚, 我把捂在胸口的茶蛋和奶狠狠的抛向夜空, 在雪地里一路狂跑, 跑到精疲力竭.
那个教授被学校通报开除, 我暗恋的女孩不久也转了学, 一段青春的恋爱无疾而终. <文学修养>, 好讽刺的一个搭配. 对于那个青春激昂混沌看世界的当年的我, 偶像的倒塌和初恋的幻灭一并袭来, 给我成长的道路上留下了不太愉快的记忆.
时光是令人精神错乱的迷雾. 毕业, 出国, 再毕业, 工作, 再要回国. 我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学期的那一堂堂选修课. 无法忘记大头教授描述的关于时光的故事:
“家乡有一座高楼, 有一次, 有个小女孩从楼顶上掉下来了, 到了地面上, 她已长成一个老太太. 时间不容庸人自扰, 我想躺在地上打个滚儿恐怕也不能够,空气会把我浮起来.”
回首来美这些年的岁月, 我一天也不敢懈怠, 我马不停蹄, 我在和时间赛跑. 可是, 我把青春都献给了什么? 我又得到了什么? 是一纸文凭? 是简历上可以炫耀的美国公司工作的经历? 还是那片薄薄的绿卡? 当夜深人静, 我坐在纽约郊区的房子里, 我凝望波光鳞鳞的哈得逊河, 我又无法自拔的想起了那位大头教授, 从X大文学系副主任, 到理工学院教授公共课, 到个人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 在事业上, 他是失败的; 在做人上, 他是特立独行的, 所谓 “走自己的路, 让别人去说吧”. 我想起他每次下课前说的一句鼓励我们的话: “尽志无悔!”
于是, 十多年后, 在纽约的郊区, 我原谅了他, 也更坚定了回国的决定.
浪大风高, 路漫漫其修远兮, 穿越太平洋, 这世界小得就象是一条街的布景. 你我是布景中的匆匆过客, 还是剧中的主角?
时间不容庸人自扰.
走吧,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手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预祝归秋前程似锦,只是一定会想念的。希望能看到你的作品出版,保持联络。。。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谢谢抬爱.我会常常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