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见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颠颠的向我走了过来. 甜甜的叫了一声: 爸爸.
我兴奋极了,张开双手就要去抱.脚下一绊,重重跌在地上.
终于醒了.原来方才梦中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我坐起身,顾不上去揉身上的疼痛,回头看妻子, 病床上的她异常的安静.
准确的说,房间里安静极了.
我松了一口气, 轻轻挪到妻子的床边.
她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唇角浮现婴儿般的微笑.
我怜爱的轻抚她的长发.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2:40分. 窗外, 夜色深沉.
我摸着了床沿的摇控,将屋里的灯光调至最暗,希望妻子能好好睡一会儿.
转身, 蹑手蹑脚往沙发那边走. 刚刚跨出两步, 只觉一股风声从耳旁刮过,接着脖子一紧,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我猛回头,妻子披头散发的正趴在我的背上.
“你作甚?” 我又紧张起来.
“她,她好象掉出来了” 妻子这话说的没头没脑.
“掉哪儿了?” 我赶紧在床上找, 什么也没有.
妻子这才不放心的重新躺倒.旋即又坐起来
“刚才下面突然有一股热流流出来,好象还有东西掉出来”
她不甘心的又说.
“那,那赶紧的,叫护士吧!” 我一手就去摸床头的按扭.
妻子比我的动作快,她对着门口 “HELP--”一声尖叫.
一个大快头的黑人阿姨喘着粗气扭腰进来,只往妻子下面看了一眼,就扯开嗓子大喊
“Water Break, help, help!!!”
原来是破水了.
在这里赞一下Hackensack Hospital的效率,几乎是顷刻之间,四个护士外加一值班医生蜂拥而入,这可比911的出警速度快多了. 两个护士将床放斜,将妻子扶高; 一个护士推入摆放接生器具的小车; 一个护士开灯并守在门口.
瞬间一片光明,一切就绪.
我反倒成了一个多余人.
大快头黑阿姨冲我一瞪眼
“孩她爹, 还愣着干蛤! 攥着孩她妈呀!”
我与妻的手几乎同时攥在了一起. 我低头深情一吻爱妻,慷慨激昂道:
“人生能有几回搏! 娘子, 为了我们的美利坚梦想的四个现代化,使劲push吧!”
三个护士已经撤出去,只留下一个看起来很有耐心的瘦阿姨攥着妻子的另外一只手助产.
值班医生拿个小凳,坐在产床下首,严阵以待
妻子憋红着脸,边使劲push边唠叨
“相公, 此接生郎中乃一男子”
这都火烧火燎了,还男女授授不清呢!
关键时刻,美女医生撞门而入.一把将年轻的值班医生推开. 风风火火的边戴口罩边训导:
“大妹子, 再接再励,破水后一个小时得生出来; 要是出不来,嘿嘿,那就休怪姐姐剌开肚子的伺候 (剖腹产:Caesarean Section)”
美女医生果然有号召力,妻子吓得花容失色,随即玩了命的又开始push.
我空出左手拽出临来的时侯姐姐塞到我包里的家什.先拖出一根观音菩萨的坠子, 又扯出个十字架,两条生肖挂玉,竟然还有一大串佛珠.
略一考虑,抓过十字架,口中默默有词:
“阿弥陀佛,上帝爷爷,请保佑母女平安! 阿门!”
妻子左右各攥着我和护士阿姨,大颗的汗珠黄豆般渗出.前额已经湿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我和美女医生的嗓子都快喊哑.
我那淘气的宝宝,你先出来,爸爸再跟你捉迷藏,好么?
妻子面色如纸,已经精疲力竭
“老公,我好困,想要睡觉”
说着头就要往旁歪.
我可吓坏了,恨不能躺到产床上替她接着生.
“别介,再坚持一下,成功在望了. 这把生完了,巧克立,冰激淋你可劲儿吃,好好补补”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儿,隔壁屋传来了大快头黑人阿姨的尖叫:
“Water Break, help, help!!!”
我记得隔壁下午刚刚住进的一对日本夫妇.连忙凑到妻子的耳边喊:
“小日本也要生了,咱可千万不能输给他们!”
这招可真管用,关系到民族大义,俺娘子可从来都不含糊.
妻子坚定的看我一眼,我毅然撩起右手膀子,塞进她的牙齿.
美女医生适时吹响了总攻的军号
“吸气,1,2,3,push,呼气; 再吸气,1,2,3,push,呼气…”
妻子的喘息声,我被咬的哀叫声,护士的鼓励声,以及美女医生的指挥声,奏出了这世上最自然,最动听,又最感人的生命的乐章!
当妻子挣脱了被按住的双手,奋力高举过头的片刻,我眼见一只圆滚滚,血乎乎的的小肉球从妻子的身体里面跳了出来. 美女医生一扬手,准确的将她接住!
墙上的时钟指向清晨3:48分!
后来妻子告诉我,她最后高举双手,嘴里喊出的话是: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孩子终于生出来了, 妻子抬头看了一眼, 满意又精疲力尽的沉睡了过去…
8个月过去了,当我坐在这里写下以上文字的时侯,当时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经历过,才更知生命是多么奇妙的而美好的一样东西.
小家伙正趴在我的怀里呼呼酣睡,小嘴边拖着一道细长的口水.
18年后,当她读起爸爸当年写下的这篇文字,会是怎样的张大了嘴,惊异…
我忍不住,俯下头,亲了亲她肥嘟嘟的小脚丫.
(星岛 06/13/08)
好个英雄大妹子,
是当娘的料!
唉,惭愧!俺没经过过这个。俺当年被开膛破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