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绿卡婚姻
(注:写此文前老車看过Garlic5 MM 的贴子----贴子是英文写的,我不用翻译。但是我翻译了一些ID对Garlic5 MM的不解和谩骂。就对老車说,我也要写我们的绿卡婚姻,支持Garlic5 MM,老車同志笑,算是我通知过他并得允许了,呵呵。)
话说回来,哈,我再接着…
找到小車,当时我的英文不好,结结巴巴才解释清楚我想知道这个房东是不是在法律上可以这么做,隨便涨房租,想涨多少就涨多少。
回答是肯定的。我想我完了。
小車看出我的失望,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 就走了。
来英国两年,一心想回家,我连怎么延签证都没有研究过。在工作没有之前,我自做聪明,延了三个月的临时签证,后来才知道那个签证是没有办法工作的。我开始四处找agency登记,告诉他们我有英国学历和工作经验,什么活我都可以干。所有的人,一看到我的签证,就说,'Sorry, we can’t help.' 连登记都不让。
我搬家了,那么贵的地方,没有了收入是住不起的。厚脸皮又找到小車,请他再帮我一次, 搬个家,想,这是最后一次请他帮忙。小車很爽快就答应了。
搬家的时候,小車问我什么时候回中国结婚。(在英国的前两年,但凡碰到对我有点意思的男的,我都是一开始就说,我有fiance,在中国等我,出来就是为了以后我们的家,很快就回中国结婚,省得麻烦。虽然YAYA人长得不错,也还青春烂漫,但是这两年在英国从不粘花惹草,所以绝无菲闻。)记不得是不是跟小車也提过这档子事,但是他既然问了,就只好老实回答:刚刚break up。小車听了,说了声sorry to hear that,就不敢再问了。
搬到我新的地方,他拽过我说:"这地方看上去好象不安全啊。你还是不要住的好。" 看着他温和关注的大眼睛,我的心抽动了一下,很久了,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我笑了笑,说:"没关系的,谢谢你。"
送他出门,他说:"我过些日子去你老的住所,让其它的房客将你的信拿出来,过来送给你吧。" 我说:"不用了,重要的信已经转到新的地址了,其它的就隨它去了。" 小車抄了我的电话,又留了他自已的,就走了。
我的银行帐上的钱,正在以惊心动魄的速度往下降,我知道,却不想去看。
我白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各个agency碰运气,晚上在一家data entry公司做11pm-6am的工,心力交悴。(按道理,那家公司是不应该用我这样的非法工的,因为这样的苦活,实在没有人做,所以我才有了机会。)终于有一天,起不了床,病了。迷迷糊糊睡到下午,听见邮箱里咣的一声,心想怎么下午还有邮差,就起来看看,邮箱里都是我的信。打开门,远处有一个英俊的身影,正渐行渐远。
我打电话过去说谢谢。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出来走走,我答应了。
一年在伦敦,上班下班,钻在地铁里,都不知道地上的伦敦是如此繁华似锦。我们一直走了四个小时,我知道了他的全名,也知道他比我小六岁。我们一起谈历史,谈政治,谈中国,无所不讲。他就象我的弟弟,高大,英俊,年青的弟弟,每到一处,绎事掌故,俨然我伦敦的导游。而我,也甘心地做着他的游客,欣赏着他和他的讲解。饿了,我们一起吃了pizza。付钱的时候,我要付,人家小我这么多,我不好意思。他死活不肯,所以我只好说,那么下一次请一定让我来付。
说实话,我刚刚结束了我的爱情,根本不想再来一次。上一次的爱情,我什么都付出去了,心,肝,灵魂,我所有的一切。所以,对爱情,从自信心到安全感,一切对我来说,已经降到了零点。我觉得我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恋爱了,因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再相信爱情,是不是还能再相信谁了。而且,我以前的男朋友年龄上大我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小我很多的男人。
后来,我们又有了许多次出去走走和看看电影,真的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我们相互讲许多好玩的事情。他耐心帮我纠正英文发音。我开始渐渐对他不设防,我也讲我的故事,我的男朋友,我对我的男朋友的爱情。讲着讲着,我自已这几个月强忍着逼着自已消化下去的一切,就一股脑地倒出来。我的破英文,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憋在心里太久了。故事还没有说完,我就开始痛哭,就这样, 在一个小自己六岁的男人面前,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他也不打断我,只是静静地听,拿自已整洁干净的大手帕出来给我哭天抹泪。
他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原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可以再找工作。已经试了一个月了,我的签证不能找工作。可是我想再试试,再找找,实在不行,我就回家,离北京远远的,去广州,深圳,找个工作。
对了,我非法打工的那个data entry公司打电话让我别去了,因为'人够了'。电话里,那人讲,'等以后缺人,再找你。'
这样,我唯一的生活来源也断了。我的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明。
有一天,接到小車的电话,出去走走。在家里闷着也是自掘坟墓,不如打打岔,出去走走。想起今天这次轮到我付饮料,而这星期就剩下十五英镑了。于是全部家当拿上,临出门前,心中祈祷,"让那个小袓宗,今天不要发神经点什么贵的饮料,就点一个orange juice或一扎散啤,让我能够抵挡过去。"… …
散歩是愉快的,一直散到近八点钟。他第二天还有班上,而我是个闲人( 小車当时并不知道我晚上去上那么苦的班,也不知道我唯一的工作也丢了, 因为好象还没有熟到我想告诉他这些。而且一个英国人,他又怎么能够理解我的艰辛,不如不讲。) 所以我说你搭地铁回家吧,我自已走回家。
小車奇怪地看着我,"这么喜欢走路?这么晚了,一起搭地铁回家吧。走回去得两个小时呢。"
我无语,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今天把我所有的钱都用完了,我口袋里剩下的钱已经不够买一张单程的地铁票。
小車接着说:"这么晚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走。一起搭地铁吧。"
憋了半天,想,说实话吧。"我一周的钱已经用光了,身上的钱不够买地铁票的。所以请你先回家,我自己走回家。"
小車愣住了,一下子拉住我的手,说:"今天我们一起坐地铁,我去买票," 他定一定,又说,"另外,我不能再看着你这样苦,我明天就和你结婚,让你拿到绿卡,和这个社会上所有的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live wherever you want to live, 就这么定了。"
我再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吓呆了。
在小車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的话很少。俩个人都被小車同志的壮举吓了一下,我想,包括小車同志自己。刚刚建立的相互信任,互通有无的朋友关系一下子反而疏远了。本来接近'哥们儿'的亲近,变了味道。
YAYA同志独立自主,自立更生至今,老革命碰到了新问题,自己也弄糊涂了,也解决不了。没有一条活路的时候,觉得人都快逼死了;突然有了阳关大道,却又疑惑是不是光明正道。是啊,生命和生命的意义,在生死面前, 哪个又比哪个更重要?
这里要感谢我在伦敦工作时碰到的唯一的一位中国人,汤先生。如果你能看到此文,一定会recognise who I am 。: ) )
汤先生,我一辈子不会忘了你,帮我做了这么正确的决定。我现在生活非常幸福,谢谢你。
汤先生,当时在另一家著名的银行工作,那么忙,却尽力抽出时间来帮我分析'形势'。
我说:"我是想留下来,可是我和他只是朋友,刚认识的,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再去爱一个人。只为了绿卡,我怕以后婚姻不行,再离婚,这么个大好青年,不就毁在我手上了吗。以后让他如何对他今后爱他的妻子交待。"
汤先生问,"你总是在担心他,我问你,如果结婚,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会如何?"
我说:"我现在对爱情已经是行尸走肉。我曾经爱一个人爱到死,就是他以后残疾了,不能走不能动了,我也是一样和他终老。看,还不是一样的没有结果。我不觉得我今生还会有爱情了。现在只要是个人,对我说,来,我娶你,我就自己走过去,把自已嫁了。只要谁肯收留我,我就嫁了。嫁张三,嫁李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因为我已经死了。可他不一样,他是我的朋友,对我好,爱护我,疼我,拚了命来帮我,所以我才犹豫,才也疼他,不能以怨报德,利用他的善良伤害他。"
汤先生说,听听他对你做的,我看他对你就是爱情,你不过自己现在还没有从过去的感情缓过来而已。汤先生委婉地说, 能够放弃眼前而考虑未来的才是真正的智者。我想, 这些对我都不适用,我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为什么会这么难。
汤先生最后答应去和小車见一面,帮忙审核一下。
回来就说:"这样的小伙子,我看能嫁。就怕嫁了之后,再让你走你也舍不得走了。"
看来,我还没有看走眼,小車同志是个好同志。可是越好,我心中的障碍就越大。况且,没有爱情,这行吗?
小車壮举的时候,以为他和我结婚,移民局的就给个绿卡就拉倒,从此我们各走各的都行。等小車搞清楚了,跑来说:"这样我们就得住在一起了,要一年呢。试试看吧,不行再说,重要的是你要能拿到绿卡。"(注:当时英国的结婚绿卡是一年,等我拿到绿卡之后,就变得好象和美国一样的年限了。)
几年后,我把当时的情况讲给我的一个好朋友,一个澳大利亚同事听,她说:"听上去,是真正的romance。不过这是犯罪噢,他不怕被抓吗。" 我一想是啊,就回家问老車,"当时你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老車说:"当然知道。可是是为了你。"
可当时,我犹豫啊,犹豫,不绝啊,不绝,... ... 最后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痛哭一场,想不到我YAYA一生苦苦追求的爱情就是这样收场,今天为了生存,为了三斗米,折了腰。在苦难面前,我竟然没有勇气去尊严地承受,贪生怕死, 选择了一条容易的通途。
而且当时我还想,不知道这个小車倒底为什么帮我。这年头,谁为谁牺牲,都让人不能相信,满腹疑惑。最亲爱的人眨眼都会变成仇敌,不要说刚刚认识的人。
做人做到今天,从来没有负过一个人,没有对一个人自私过,可是我, 却对这一辈子最不该以自私相待的人自私了。
我对小車讲:" 这个婚是假的,你知我知,到时候希望你让我走。" 小車说:" 你不用担心。Don’t worry about it。这个绿卡,I give it to you for FREE.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You owe me nothing. 你不要有任何负担,你也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换取这个绿卡,This is free,是我愿意给你的。"
我问他:"今后我走了,你就是divorcee,(和单身有区别呀),你对你以后的妻子怎么交待?" 小車说," 我就说实话呗,我以前碰到一个美丽善良的中国女孩子,她是个有灵魂的女孩。我很爱她,可她不爱我。可是我想帮她拿绿卡,就和她结了婚。Unfortunately, it did not work out. " 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就再继续问," 你说你爱我,到时候你舍得让我走吗?" 小車看了看我,正色地说:"爱一个人,就是给她完全的自由。那才是真正的爱。如果爱一个人,只是为了占有,那是奴役。" 我震惊,觉得自己的世俗,渺小和浅薄。
几天后,我对小車讲,租个房子,我们就同居吧,认认真真地试,好好过日子。我不能让一个燃烧自己而烛照我的生路的人,自已却没有了取暖之火。
小車同志苦查移民法,着手准备各种结婚材料,book各个结婚程序上的appointments。终于在我的签证expire 三天之前,找到房子,并登了记。---- 小車妈妈知道后,(和Garlic5 MM的婆婆一样),一定要补办了个婚礼,这是另外的话。
当时登完记,小車就变老車了。老車说,"没有宣誓之前,还觉得是假结婚,等宣誓说,生生世世,不管贫穷,不管疾病,也要相守一生,怎么就觉得变成了真的了呢。我就觉得我要一生一世待你好,要保护你。" 是的,直到今天,他也是这么始终如一地做着。
签证逾期前一天,去移民局改dependent visa。移民局的人一看,签证就今天过期,昨天才结的婚。就问:" 你们住不住在一起?" 老車赶快举过租房合同,移民局的一看就更疑心重重了:" 房子也是昨天才找的。" 于是收了护照,给了收据,让我们回家等。并说:" 这一年,我们移民局会不定期不通知检查。"
火眼金睛啊。不过我们俩个也太明显了。我和老車出来就笑倒了,戏弄了朝廷一回哈。
由于是急急忙忙结的婚,问题当然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突然住在一起,矛盾是免不了的。加上我当时和很多人一样,有pre assumption,认为绿卡婚姻不会有幸福。所以把这些矛盾一并看成是'绿卡婚姻'造成的恶果。常常不找理由就找老車同志吵架,无理取闹。
一吵,就说:"算了吧,我们明天就离婚。我这不是还没有拿到绿卡吗?现在离,也不算占了你的便宜。我的心也安了。" 有一次,老車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说:" 实在过不下去我们就分开。我看不得你难过。不过这个绿卡,我是真的想给你,让你可以真正在这个社会上stand on your own feet。我是真的想让这个绿卡的事情成功。这样吧,我搬去朋友家,这里的房租仍是由我来付(我的护照在移民局,当时没法找工作,没有收入)。有移民局检查,我就回来。" 更有一次,吵得老車叹了一口气说,"没有想到,帮助一个人也是这么难。"---- 我一听,就呆掉了。
以前在中国,大家都说不要去救被车撞了的老太太。因为她会就势赖在你身上。此时此刻,自己黯然心惊, 我就是那个面目狰狞的老太太。在别人救了我之后,忘恩负义。
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吵了,认认真真过日子。就是最后不work out,大家和平分手,也不让他再有不必要的伤痛。
可是在这等待绿卡的一年里,我静静地注视这个出色的小伙子,也和他的心渐渐毫无保留地融合在一起。
在那一年里,我有半年没有工作。(上面讲了,护照在移民局,我无法工作。)这是我们当时没有预料到的。老車同志硕士刚毕业才开始工作,结婚前还是个月光族,从来不存钱,花光用光。追我的时候,全是请我去很昂贵的餐厅,后来才知道,都是银行overdraft上借的钱,也一定要去带着我去享受。找房子更是找了一个1400英镑月租的高档公寓。这下好了,半年靠老車同志一个人的工资,有一个月,居然连地铁月票的钱都没有。老車同志每天单程一个小时,双程两个小时,走着上下班。
就是这样,仍然劝我去买喜欢的衣服,带我去中国餐馆,因为是我家乡的菜(他那时候还不是那么喜欢吃中国菜) , 一点也不肯亏我的。
重要的是,在我被死神追逼地如一只惊恐的小鹿的时候,他不仅收留了我,勇敢地承担了我,理解我,不仅不轻视低看我,而且细心爱护着我,慢慢调理着我当时重创的心灵。
有一天,他下班带回来一个小蛋糕,只有四分之一手掌那样大,可爱之极。我一看,是个挺贵的名牌子。就说,现在就你一个人工作,不要再买了。
第二天,小同志又带回家一个不同式样的,我一看,昨天不是叫你不要再买了吗。老車说:"昨天带回来的时候,你一看这个小蛋糕,就甜甜一笑,真好看。所以今天又买回来,再看你笑。呵呵。"
拿到绿卡那天,we missed the post。老車拿了单子就冲到邮局去取。在楼下就一边跑一边叫," YAYA,真的来了。" 跑到楼上,一把抱了我举起来转圈,兴奋地叫:" YAYA,现在你自由了,你自由了,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哈哈!!!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 哈哈..."
望着他开心的孩童般无邪的的眼睛,我的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他从来不为他自己想,最先想的,一心一意的,就是为了我想。我不走, 我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的家,找到了。
对老車讲,我当时为了生存,真是自私。你是我一生最不该自私的人,我对你自私了。老車说,"当时你还没有从过去的感情阴影中解脱出来,一个女孩子,自已那么咬牙顶下来。因为急着给你绿卡, 是我给你的时间太少, 难为你了。幸好你自私了,我们今天才在一起。但是," 老車严肃起来, " 你现在自由了,你可以去out there实现你的梦想, 做你想做的事情。可是我不想你是因为感恩而和我在一起。婚姻不是感恩。我想和你永远不分,但是如果你没有爱,那么这个婚姻就是个耻辱。就是你不走,我也会走的。"
我泪流满面。过去,在爱的路上,我举起一个又一个灯笼,小心翼翼,勤勤恳恳寻找我的爱人,可是,那让狂风卷落的灯笼,飘零凋落。直到今天,我孤独的心思才终于找到了的读者。他就是冬日一抹温暖的阳光,照在我早已冰凉的心上,悄悄融去那层层厚积的冰雪。
我的绿卡婚姻(完)
感动。 向老车同志致敬。 好好珍惜。祝福你们。
很喜欢读。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老车这样的人,真的很少,可遇不可求。绝大多数绿卡婚姻,不能够像你一样,真正得到幸福。
幸运的YAYA,珍惜你的幸福。
也有这么个女人在类似状况下说:我的生日你买这么小的蛋糕,小气,就凭这罪状跟你离婚!----真事的事。
衷心的为你高兴!以前我对跨国婚姻也比较有成见,当然也知道其中不乏爱情,只是像你的如此精品爱情实在可贵!
我想,在这样的传世佳话中,可能真的是个老外才能义无反顾的做了这个男主角!咱们国人都太精了,周围的舆论压力也吓死人...
姐姐你的文笔和智慧都很一流,非常仰慕啊!但愿你的老车能中文日益精进,我想他一定很为你的好文喝彩!
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