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种境界,一种修炼,也是一种无奈与苍老。不管年龄多大,经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总是希望风儿吹过,带起片片涟漪,涌起层层水涛,掀起滔天的巨浪,将那沉淀水底的淤积尽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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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怯

(2020-08-24 04:49:35) 下一个

16岁到兵团,人称小69。提起上山下乡知青岁月,人们开口闭口老三届-66、67、68届初高中毕业生,合着我们这些69届算是白跟着溜了一遭,怎么想也觉着有些窝囊。就像买苹果再饶上一个烂梨,不算斤不算两。几千里的路,风雪寒霜多少年,无声无息地就这样给“埋没”了。

人到六十自然耳顺,气鼓鼓了这么多年,突然豁达开来,释然了许多。想想69届也确实够悲惨的,说是初中,其实还是小学毕业,中学的门儿就没正经踏进去过。复课闹革命,“革命”的时候多、上课的时候少,归了包堆所上的文化课没有100堂。数学课知道了个负数;语文课学的还是语录;物理做了一次并联串联实验,很多同学还接不亮灯泡;尽管反帝反修,外语课还是要上,一共学了两句“long live Chairman Mao ! Long Long life Chairman Mao ! 这样的知识层面,如此的眼界阅历,就是上山下乡了,还不是蒙灯似的跟着人家屁股后边跑,知青知青,总要有点儿知识才行,小学水平的知识分子从来就没听说过,算不算上真的没多大份量。

专列火车从北京到迎春,一路上欢天喜地,吃着说着唱着,观风景看人物,这麽多孩子凑一起,总算离开爹娘没人管了,正直青春反抗期的少年,没有那么多的离愁别绪,更不会考虑命运前途那样深刻的问题。到了团部各连队的车来接,一水儿的解放卡车。团部到营部四十多里路全是沙石路,坑坑洼洼颠得人要散架,开口问到团部接我们的人:“路上这么多坑怎么也不说垫一垫。”来接的人“嘿儿嘿儿”笑了两声不知说什么好。现在想来这问题要多傻帽儿有多傻帽儿。车到营部,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影影绰绰傍边有一栋建筑,其它什么也没有,后来知道这栋建筑就是营部的大礼堂。车刚停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大堆人,七手八脚上来就搬行李。在车上时已经分好了宿舍,这时候跟着领路的人走就是了。进到宿舍一眼看到炕上有几个大白薯,只是样子有点儿怪,表皮滑滑溜溜没有根须。 “这儿的白薯怎么这样啊?”看着想着随嘴就问出来了。“这哪儿是白薯呀,这是黄瓜。”一位先我们来的知青说着拿过来一个张口啃了一大口。“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黄瓜,又短又粗,还真是黄色的”。印象中的黄瓜从来都是细长带刺儿,嫩绿嫩绿的。“这叫地黄瓜,不爬架。”那位知青显得有些得意,又使劲儿啃了几口。熟悉的黄瓜味儿飘了过来,一点儿不虚还真是地道的黄瓜。“这是当地老职工送过来的,每个宿舍都有,说是你们路上渴,吃一根去去火气。”那位知青边吃边补充道。

放完行李去食堂吃饭,刚下过雨天还阴着,无星无月无灯光,眼睛瞪到极限才能勉强看到路面,斑斑驳驳颜色不一,坑坑洼洼有些湿滑,人们一跳一蹦地选择着走。明晃晃看到一块平实的地面,一脚踏过去“啪嚓”一声竟是一汪水。“白水、黑泥、黄干道。夜里走路要看好了,白色的是水洼子,黑色的是泥,认准黄色的往上踩准没错。”身后一位老职工开口说道。这句话还真精辟,自此再没有走夜道踩进水里,可说是受益终身。食堂在小山包的半腰上,泥地泥墙,一个昏黄的灯泡,灯泡上方黑洞洞的印象很深,几张杨木板子钉的桌子椅子,食堂不大却显得空空荡荡。食堂特意煮的热汤面给我们接风。每人发了一个碗,在窗口排队打面条。“大渣子”,一位姓密的同学看到打饭口上挂的小黑板,大声念了起来。“哄”的一声,随来的人们笑了起来:“渣子能吃吗?那是“碴子,大碴子”。“这不明明是渣子吗?这个字儿还读“碴”的音?”密同学一脸认真地还再一次求证,惹得人们再一次笑起来。面条就是清汤煮面,时间长了有些坨,黏黏糊糊每人一大碗。后来知道这种面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能吃到,是受特殊照顾的“病号饭”,要卫生员开条子才能吃到。给我们接风下面条是当时的最高礼遇了。不管怎么说,一路的火车汽车,已经饿得不行了,挑起来就往嘴里送,唏哩呼噜吃了多一半,觉着味儿有些寡。停下筷子问道:“这儿有醋吗?”“有哇”,随来的一位“老”知青边说边找了瓶儿醋递过来。“嘿,这儿还有白醋。”说完就往碗里倒。挑起来送到嘴里;“啊嘿,这哪儿是醋啊。”尖酸苦涩,一股怪味儿直冲脑仁儿。看到我吐着舌头的怪样儿,人们又哈哈笑起来。“这是醋精,放几滴就行了。”有人回道。“难道这儿就没醋吗?”以为还是在北京呢,继续傻帽儿似的往下问。

第二天,副指导员领着我们各处看看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转到木工房,几个师傅正在做门窗框,刨的刨、锯的锯,一屋子刨花锯末散发着香味儿。自小儿喜欢做模型,但从来没有什么像样的工具,看到成排的凿子、锃亮的斧子眼睛一亮,抄起一把斧子找了块儿小木头就想试试。木头两寸来长、一寸见方,怕砍到手上,用左手捏着木头的底端,好离斧头远点儿,顺茬儿立在木工凳上。举起斧头悠着劲儿轻轻往下一剁,木块迎刃而开一下到底,就像剁在水上丁点儿阻力没有。抽出手来一看,左手食指指甲根处开了一道口子,砍进去少一半,血跟着滴滴答答流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木工排的杨排长看到赶紧走过来;“我这斧头刚磨的,快得能刮胡子。劈木头不能拿底下,要拿上头。赶快到卫生所包包去。”杨排长一面数落着,一面催促一个本地青年赶紧带我去卫生所。在家做模型从来都是用菜刀,绝没想到木工斧锋利成这样。这一斧头伤到了指甲根部,伤口好了指甲也掉了,再长出来的指甲多少有些变形。四十多年了,这道伤疤清晰依然、一直相伴。初到连队第一天自己给了自己一斧子,这个怯露的想不深刻都难。

初来乍到接连几件露怯的事儿,由此开始了自己的独立人生,写到此,抬手看看那道疤痕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依稀中,晃出木工杨排长白净儒雅的面庞,当年的他满脸急切挥着一只手,催人带我赶紧去卫生所的样子犹在眼前,不知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愿您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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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Kmom 回复 悄悄话 有意思,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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