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种境界,一种修炼,也是一种无奈与苍老。不管年龄多大,经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总是希望风儿吹过,带起片片涟漪,涌起层层水涛,掀起滔天的巨浪,将那沉淀水底的淤积尽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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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看大

(2015-04-20 06:56:56) 下一个
查看年代,询问母亲,自己能够记得一些碎片的时候开始于三岁。从小人比较笨,快两岁了才会走。听母亲讲挺大的个子了,会说的话也不少,就是不会走,人家早的九个月就能扶着墙走。我一岁多了也就勉强能自己站着,两只胳膊前后摆得很有样子,嘴里面也念着走达走达……走达走达。旁边看的人说,你嘴里光说走达走达,那你可走一个让我们瞧瞧。 一迈步,的一声栽个嘴啃泥,越摔越不敢迈步,恶性循环,成了别人开心取乐的笑料。为我这么大了还不会走,母亲臊得恨不得打烂我的屁股,有时候诚心把我墩在院子当中,任我怎样哭喊就是不过来,毕竟是一岁多的孩子了,自己也不想去爬,哭到最后没人来理,只得三步一摔两步一滚的自己臊眉耷眼地回来。成人后说道腿直,姐姐和母亲都说就是因为走得晚才这样,我自己也觉着是,要不然怎对得起学步时那一个个摔和母亲着的那些急。

说是京城人,还真没体验过地道的京味儿生活,所说的京话也不带胡同味儿算是京城普通话吧。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和那些纯京味儿生活的感觉,很大部分来源于书本;读老舍,看邓拓,翻看旧报《五色土》,还有老书《日下旧闻考》,…….. 虽说书中的那些描绘和人物都与现今的京城相去甚远,但这些书本里描绘的京城才是我心中的京城,书本里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才是我认定的京城人。或许这种扯着过去不放的固执来自于三岁时的我所看到的那个京城。

京城几十年,真正住在老北京胡同里的时间只有一年,那年我三岁。现在脑子里呈现出的画面应该就是三岁时 眼睛所看到的景象。

最为羡慕的事也是记忆里最清楚的一件事;四合院大门的两个门扇上各有一个鼻穿铜环的怪兽,象龙像虎又像狮,瞪着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嘴角边呲出两只向上 的獠牙,样子十分的难看。厌恶怪兽,可又十分喜爱听那铜环撞击怪兽的锵锵声,每当有外人来,锵锵的声音就会传过来,不管正在玩儿什么吃什么,总会把手里的东西一推,迈开小腿登登地跑出去看。大门的两扇门总是一开一闭,陌生人会等里面有人出来应声才会进门,我的出现总会让来人失望,看我一眼,透着不耐烦的样子扭头接着去敲那门环,锵锵的声音在那一扣一抬中悦耳地再次响起来。这时候总希望大人们来的越晚越好,不管来的人有多么烦我,只要他在敲我就喜欢他,一个人靠着墙边用手指扒着嘴唇仰头看着来人羡慕的了不得。每当大人出来招呼陌生人进去,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会来到门环下伸直了手臂踮着脚试着够那门环。一次实在忍不住搬来小板凳站在上面够,手勉强握到门环正要抬起手来叩击那怪兽,门却一动我往前一扑,门整个开了,我一个马趴跌在了地上,不知这门是虚掩着大人们没有在后面顶门杠。尽管这一跌跌得很重,手掌擦红了,半个脸蹭出血洇,一条小腿硌在门槛上乌青一大片,丝毫不减我对那锵锵撞击声的迷恋,每当听到那锵锵声音响起,依然会依里歪斜地跑出来,靠在墙边羡慕地看着来人一下一下地击打,幻想着有一天我也会这样从容地敲出那美妙的锵锵声。没想到没容我长到足够高全家就搬走了,至今回想起那铜环敲击怪兽的锵锵声还是那样悦耳。

秋天过了,院门对面屋脊上的草黄了,这些草是我每天坐在门廊里抬眼就能看到的植物,从枯黄转成青翠,又从青翠转为浓绿,如今又转回枯黄,谁知那么小的心灵里竟也有忧伤,看到枯黄的草在初冬的冷风里瑟瑟发抖,长得那么高又在别家的院里,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闷闷不乐地找出自己的玩具小桶和小铲,趁大人不注意跑到对面墙根下将一株还有些绿色的小草挖回来,藏在冬储白菜堆的后面用盖白菜的破棉絮盖好。人小心重,每天总会背着大人偷偷看看这株小草,堆白菜的地方风一刮会积满灰尘,人小不知道避让,每次都会弄得灰头土脸一身肮脏。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姥姥还能容忍,天天如此姥姥也烦了,一面唠叨,一面用一只手托在脑后,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鼻孔眼窝耳朵狠狠地使劲擦,擦得眼睛发黑鼻孔生疼,为了小草的那点绿色我始终保密始终忍着,直到有一天棉絮下的小草没有变黄,却腐烂成黑色。没有保护好小草让我忧郁了好久,或许今天时常忧郁的心情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了下来。

秋深时节屋檐下那一窝一窝的燕子都飞走了,每逢傍晚那满天吱吱乱叫的蝙蝠也不知去了哪里,啾啾哀鸣的雁阵从小小的天井望去只是一闪而过,一种莫名的感觉让我感到闷闷不快,所幸还有几只小麻雀,每天朦朦亮的时候就在窗外叽叽喳喳地争吵不休。听到麻雀的召唤很想出去和它们玩儿,可又喜欢被窝里那暖暖的感觉,经常是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每次真正醒来太阳已经过了屋脊,院子里东墙下伸出一个又长又黑的阴影,跑进去很冷,回到阳光下立时就会感到温暖,跑进跑出的玩耍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什么也没明白。光线扫过庭院发出玫瑰般的色彩,夹杂着橙黄蓝紫,每次看到这五彩的光芒总会想到雄赳赳的大公鸡尾巴。

西屋与南屋之间有一小块空地种着几棵向日葵,去掉葵花头的向日葵再也不能仰着头看着太阳,只有几根秃秃的硬杆挂着两片黄黑的叶子呆呆地立在那里。听父亲对我说向日葵的花头会随着太阳转,好奇心重的我竟一日看三回,看到黄灿灿的花头变成了硬邦邦的果盘。当时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有太阳的时候花头向着太阳,夜晚没有太阳了花头会向着哪儿呢。

不知母亲从什么地方买来一双草鞋,是那种用水中蒲草编成的鞋,蒲草叶有成人指头宽,厚厚的摸起来柔软有弹性。说是鞋,可一点鞋的样子也没有到像两只草编的油篓,脚伸进去又暖和又柔软舒服极了,可不知为什么大人看我穿上草鞋都乐得前仰后合。草鞋的鞋底很厚,走起来好像重心都不太稳。鞋穿好自己也高兴,急忙推门跑去外边想在小院里跑一跑。记得那天正在下小雪,院里的青灰砖上已经薄薄地铺满了一层。我撒开腿没跑几步,后面有两只大白兔追了上来,当时眼里的兔子很大很大,跑了两圈一只兔子跑到前面挡住了我的路,只得停了下来。两只兔子见我停了马上窜到前面并排卧在地上,伸出嘴巴啃我的草鞋,一只兔子还侧着脑袋,红红的眼睛正好和我的眼睛相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只兔子眼中的光芒。两只大大的白兔子,四只长长的大耳朵,在我脚的前面晃来晃去,嚓嚓的啃草声吓得我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半抬着双臂低头看着两只兔子,两只脚一动不敢动,任其在那里吃得香甜,雪花忽忽悠悠地从我眼前飘落下来,落到同样雪白的兔子身上消失不见了。记忆中的我,似乎从来就没有哭着喊着求大人帮过忙,这次也不例外,但最终是怎样解脱的还真是没有记忆了。

院子里一共住着五户人家,和我能玩儿到一起的还真没有,大些的上了幼儿园,小些的还躺在床上双脚乱蹬站不起来。吃完饱饭的我只得一人在院子里自己玩儿,拿只粉笔到处画五角星是我最喜欢的了,地上墙上,门上窗户上,凡是我能够到的地方都要画上,最高兴的就是大人们装作愤怒的样子呵斥我,毕竟这些人是在和我交流,他们愤怒我却从心里高兴。在这个院落里,我能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大门口外的石台上,大人们不让我走下台阶到路面上,说是有拍花子的人专门拐带小孩,用手轻轻一拍小孩的脑门,小孩就中了魔乖乖的跟着拍花子走。对这个讲法深信不疑,从来没有一个人试探着走下去。

大门的门槛很高两头各有一个狮子状的门墩,顶部磨得油亮油亮的,每天必定两个石墩要轮着在上面坐一会儿,真真正正的小小子做门墩。这个京城人常讲给小孩听的令不知是怎么学会的,应该是邻院老太太们闲的牙疼教我的,姥姥是不会这样的令的。现在想起来仍然记得那词和调:小小子儿,做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嘛呀? …..灯,说…..话;吹…..灯,作……伴儿。

一天最高兴和长见识的事就是傍晚和姥姥拿着小板凳到胡同口去等母亲下班回家。现在看着不长的一段距离,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胡同口的马路上会比胡同里面的窄路上热闹许多,最让人期待的就是看到拉着很多人的公共汽车。坐在方向盘后面的人在我眼里是最神气的人了。我是充满兴奋带着来此观景的目的等母亲,姥姥则是时间一过就会慌张的坐立不安,夏天里姥姥手中的那把蒲扇会扇得火急火燎,还不时用蒲扇啪啪打自己的胸口。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三岁的我还算老实的孩子,谁知七岁上已经是淘得没了魂。不知这个看大看老是指秉性还是性格,还是其他什么,反正在我身上似乎不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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