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车
(2005-02-27 16:30:27)
下一个
自己独自一人到座落于阿森斯小镇的俄亥俄大学读书,妻子则住在两百多英里之外的
克利夫兰。自己没车,小镇也没有任何公共交通联接外界。于是,搭便车差不多成了
我去克利夫兰探望妻子的唯一途径。
一留心才知道,搭便车对美国大学生而言乃是家常便饭。“穷学生”一词大概古今中
外皆适用,今天的美国也不例外。已是研究生阶段了,班上的美国同学中好几个还没
车,也有的车坏了而无钱修理。本科生一般更穷些,常常是一身牛仔服从春穿到冬,
没车的比例也更高。俄亥俄大学还规定大学一年级学生不得在校园内拥有自己的汽车。
这样规定既缓解了校园内泊车位不够的困境,又减少了刚脱离中学的大学新生楞头楞
脑驾车可能带来的事故。于是,无车的学生要出远门便需要Ride也就是搭便车。
学校有好几处专门张贴有关Ride信息的布告栏,分Ride Available (提供便车)和Ride
Needed (需要便车)两大类。提供便车的人填上一张预先准备好的卡片,留下自己的电
话或Email (电子邮件)地址,告诉自己哪天要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返回,有兴趣同
行的人可与其联系。找便车的人则往往还要推销自己一番,表明自己愿意支付油钱或
出更高的价钱,或声称自己谈吐诙谐,会使旅途充满乐趣。也有的人花上几美元在校
报上登载此类广告。搭便车实际上是两全其美的事,提供者有了旅途伴侣又免了油钱,
甚至还可以挣回一点零花钱;搭车的人则得以出行,也省下了不少费用,因为搭便车
所付的那点油钱终究要比坐“灰狗”(美国一种长途汽车)或出租车便宜得多。
到阿森斯后,由于整个教育计划和课程安排以 Team Project (小组项目)为主,各种
劳而无功的讨论、聚会没完没了,人人都觉得又忙又累,自己也就天天盼望着能躲开
这个地方去静一静闲一闲。于是一到周末、节假日,只要手头没有马上要交的作业,
都想着要返回克利夫兰。几乎每周都填了Ride Needed 的卡片张贴在布告栏,并说明
自己在时间上很灵活,早走晚走几个小时都可以,地点也不限于克利夫兰市,周围地
区亦可,因为妻可以去接我。当然也没忘记表示愿意付油钱,多出一点也可商量。奇
怪的是,我从没接到过任何人打来说愿意载我的电话。不死心,打印了几十份广告,
仔细查看停泊在校园内的汽车,一见到车牌是克利夫兰地区的就塞上一张,指望着广
种薄收:这么多人,难道就没一个要回家并顺便载上我?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开始时对此委实有些纳闷,后来经与人交谈加上自己的观察思忖才有些晃然大悟:美
国大学生都是十八九岁以上的成年人,已经不能再跟父母住在一起,而应到外面独自
生活了。他们是没有中国人那种家的观念的,不要说平时难得回去看望父母,既使是
一般的节日也不过是一通电话一张贺卡就打发了。一个Quarter(学期)三个多月, 除
非碰上感恩节或家里有亲人婚嫁等重大节庆,美国大学生一般都不回父母处。自己又
是一个英语不是母语的外国人,用英语能互相沟通已算不错,哪里做得到一路幽默诙
谐谈笑风生。最主要的,有车的人都希望找一个异性作旅伴。而自己作为一个中国男
人,是美国男女都不大想载的。如果说中国女性在美国男子眼中性感漂亮富有东方情
调的话,对美国女子来说,中国男人就有点象国内大城市的民工,对你以礼相待已算
不错,一般的态度是避之尤恐不及。有人写文章说过,西方的大众文化早给中国男人
定了型:猥琐,压抑,邋遢,没有个性,而且男人的本钱都不大行,尽管脑袋大大的
好用。有些刚来的中国留学生去到所谓的单身酒吧,指望着泡上个把洋妞。哪知根本
没人来理茬,运气好时也顶多是有一两个女子过来搭上一两句话便赶快离开,好像你
刚吃过大蒜,让你不得不觉得她跟你聊上几句不过是一种礼貌的施舍。
我当然不甘就此罢休而在节假日一个人凄凄惨掺地呆在这个小镇。班上有好几个同学
家在克利夫兰附近,我平时尽量跟他们套近乎,一到周末节假日时就打探他们的行踪。
既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态度也就要客气得多。结果,在第一个学期短短的三个
来月里,我竟然趁他们的车回了五次克利夫兰。
搭上了便车,正如所预料的,没有一路欢声笑语。而始料不及的是,差不多次次都是
一路无话。不一定是语言障碍,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上车时寒喧几句,便没了谈资。
作为同学,不大敢张家长李家短地大谈老师、其他同学,谁知道我恨的会不会是他
(她)的所爱?中国的事他们不感兴趣,他们要说的天气之类我又觉得太油盐酱醋。有
几次为了打破沉默,便聊些中美之间的文化差异,没几句就绕到了美国人今朝有酒今
朝醉,人人借债度日;而华人节俭勤劳持家有方,并举我在克利夫兰的房东为例:一
家都在餐馆打工,工资低, 但移民来美不到十年,已拥有了三四栋房屋,而且人人开
崭新的汽车。不一会,载我的汤姆逊说累了,我赶忙止住话题,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
哪壶不开提哪壶:汤姆逊正开着的车锈迹斑斑,到处叮当作响。
旅途不一定非得欢声笑语才愉快,譬如,听听可心的音乐也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美国同学车上都是CD(激光唱盘)一摞摞的,但要么是连珠炮似的以说代唱却谁也听不
懂的所谓拉普(Rap_说唱音乐),要么是一些怪声怪调不伦不类味同嚼蜡的乐队演奏,一
次也没听到过自己所喜爱的或悠然欢快或苍凉深沉的乡村音乐及影视中所常见的热门歌
曲。人的欣赏趣味差别太大了,就象美国几乎所有中餐馆都备有的甜酸酱,橙红稀烂,
我一见到就会产生不愉快的联想,而老美人人离不开。后来,为了打发时光,我常常是
一上车就坐到后排打盹,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掐头去尾正好睡一个美觉。
唯一一次一路都谈兴甚浓的是冬假过后随弗兰顿返回俄亥俄大学。弗兰顿是通过班上的
美国同学联系上的,还在读本科。他才二十出头,在学校又隔得远些,谈话便少了禁忌。
弗兰顿刚跟同居的女朋友闹崩了,指着满车的行李对我说这个学期要搬到一个新住处。
他一路上的谈话都未离开男女之事。他说,美国姑娘大都势利,你得有钱,开好车,能
支持她,她才跟你好。我说那美国这么多年的女权运动都是白搭。弗兰顿说中国姑娘都
很漂亮,问如果他去中国能不能交上女朋友。我说不用你去找,很多人会主动上门,只
怕你应付不过来。我不要妓女,弗兰顿强调。“不是妓女,全是名牌大学的,学位都比
你高,英文词汇比你多。”“那为什么要找我?”“美国绿卡。”弗兰顿叹了口气,接
着说俄亥俄大学的好处是漂亮妞多,而且都懂得怎么Sell (卖)自己,“几乎没一个戴胸
罩,上衣都紧得不能再紧,都是为了晃给男人看啦”。他告诉说他不喜欢肥妞,“腿上
的肉一鼓一鼓的,让人倒味口。”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胖瘦美丑都与我毫不相干。”
我说的是实话。中国男留学生初到美国时眼见那些一晃一晃的还会在心底某处骚动一下,
呆上三五年,对方都是客气友好的不理不睬,慢慢就都变成了六根清净的带发和尚。如
今,见到美利坚合众国的那半边天(女性),自己心里只会产生观看斑豹麋鹿或河马时的
那种纯粹的审美反应而没有在国内面对同类异性时可能会有的那种自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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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别谈爱情》(河北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