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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深处係我家

(2007-12-04 16:21:55) 下一个


去广东之前,我过年吃饺子、放炮仗、收压岁钱、换新衣裳、逛庙会,看老舍《北京的春节》,觉着自己知道春节的喜庆都是些什么。到了广东,才发现,还有件事情,在当地,也是过年非做不可的。那就是逛花市,买鲜花。

广东人说,“年廿九行花街,行过花街才过年”。当花市开了,全家老小集体出动,花香与姹紫嫣红在人群中挤作一团。在花街上,没有手是闲着的,要么大人拖紧小孩,要么捧牢花团锦簇。必须得要如此,这年才算过得热闹。


广东花市操办得最热闹的,恐怕要数广州。 它地处亚热带,日照时间长,雨量充沛,是花卉生长的天堂,向来被人称作“花城”。广州的春节花市,早在明清时候就有。明朝罗浮山的药市、东莞的香市、广州的花市、廉州的珠市,一起被称为广东的“四市”,其中广州“夜有花市,游人如蚁,至彻旦云”。 清朝光绪年间,有《羊城竹枝词》写道:“羊城世界本花市,更买鲜花度年华。除夕案头齐供养,香风吹暖到人家。 ”

西汉年间的陆贾,看见岭南人特别爱花,把他们叫作“彩缕穿花”之人。想来那些幸运儿穿红戴绿,所用必定都是新鲜采摘的靓物了。不像我,儿时与花相关的穿戴,基本都是塑料的。还记得很喜欢过一段日子的兰花,是塑料的一两朵细长紫花,被人工香精浸过,香得俗气,但与花露水相比,倒也更接近时尚。街上不少女孩子,都将它挂在胸前。寒风凛冽的严冬里,玲珑给人观看,香甜自己品尝。只是不知道被有鲜花配戴的南方女子看见了,会作什么感想。

南汉王的宠姬素馨,原本是珠江南岸庄头村的一名种花女。进宫以后,大概实在看不惯伺弄假花的人造之美,把她对鲜花的钟爱也一并带进了王宫,一时间让爱花成了气候,成了潮流。后人为了纪念她,就把岭南特有的大花茉莉称为素馨茉莉。 这种茉莉,向来是广东女子偏爱的头饰。屈大均在《广东新语》里说:“女子以彩丝贯之,素馨与茉莉相间,以绕云髻,是曰花梳。”

 

美丽的素馨,让我想到被贬岭南的苏东坡,虽也乐得每天吃它三百颗荔枝(当然这是夸张,否则他当天就会发烧烧死),不过纯粹是在苦中作乐。

岭南的好与不好,当然取决于由谁来评价。没有人能够像外人那样看待自己的家乡,不论它的好,还是不好,都是外乡人不能了解的姻缘。不过,如同怀念着有天然美景那遥远家乡的素馨一样,苏东坡,还有我们,即便能够选择居住的地点和生活的方式,或许也不会选择自己的家乡。家乡,有时候好像就是用来让人思念的。你把它的种籽带出来,让它的花朵开在你选择生活的地方。然后你指着那些花儿告诉当地人说,它们来自我的家乡。那里的人们,正在逛厂甸,正在逛城隍庙,正在逛玄妙观,正在逛花街。

曾经我写过温柔的烧烤之夜一文,用花市结尾,给我那个用来思念的家乡。

广东的花街,一般从腊月廿八就开始了,到大年初一凌晨才会结束。不过在开始之前好多天,就可以看见搭建花街的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不同的城区都有相对固定的花市地点,就像北京庙会的所在。花街路段早早实行车辆管制,全要为赏花大计让路。单等廿八那天,家家花棚张灯结彩,花农把最新鲜的花卉摆上事先搭好的花架,忙不迭让它们在花海之中争奇斗艳。十里花街人头攒动,有的赏花有的买,人人盼望从此花开富贵、春华秋实。

广东人对名称和数字的迷信,是相当标兵的。所以花市上,少不得吉祥的花木种类,比如 “ 发财树 ” 、“富贵竹”、“发财果”、 “ 福星花 ” 、 “ 鸿运当头 ” ,凭名字,有时想不出它是什么,不过样子肯定有好的象征,要么金黄,要么翠绿,价格也必得吉利,或有“ 6 ”或有“ 8 ”,卖得开心,买得放心。

据说早年间,花市上还有不少老先生,坐那儿为大家现场写春联。如今现写的少了,卖现成的多了,且抹了闪亮的金粉银粉。淘气的细路仔偷偷摸一把,一会儿就能被大人看出来,因为那些亮粉都擦到脸上去了。如今商品丰富,花市还添了其它的货品,比方接福猪、荧光棒、大汽球、年轻人传情用的毛公仔,彩色金属纸做的转运风车。。。

不过广东花市里面唱主角的,一定是金桔和桃花。金桔取意大吉大利,桃花预示着大展鸿图。广东人家在花市上买这两样,桃花不论枝,金桔不论斤,都是把整棵树砍下来搬回家去。桃树对广东人而言,就像西方的圣诞树。它一出场,节日就到了。桃树枝头缀着红艳艳的桃花,还有人们挂上去的 “利是封” 。

家家年年要买的,还有金桔。树杈上结满金黄的小桔子。贪吃的孩子忍不住揪下来吃,咬一口,酸酸苦苦,眼睛鼻子嘴难过得皱到了一起。大人伸手在孩子头上拍一巴掌,说那不是拿来吃的啦。小孩子不明白,那么好看的桔子,怎么吃不得呢?就好像今天我的孩子们,搞不明白为什么,前院插那些假的拐棍糖,不能吃不能玩儿,那要它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不明白,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喜庆的意义。这要等到他们大了,经过了凄凉和冷清,看过花市在大年初一早上散场之后,整条街道零乱的落英,才能够明白吧。



歌曲欣赏:

1。蔡琴《茉莉花》



2。东山少爷《逛花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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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9)
评论
香草仙子 回复 悄悄话 文笔真好。喜欢。
豆_豆 回复 悄悄话 要过年了?时间咋嫩快呢?那不是意味着又老一岁了?汗,,,阿小名忒恶毒了,这么早就提醒我,咔咔咔
sanfengzi 回复 悄悄话 小名的文章写得真好。
阿小名 回复 悄悄话 盈袖,我们说的可能是同一样东西。你这么一提,我就不敢肯定我的是紫色还是白色,是兰花还是玉兰。那时候妈妈给我买了一件很好看的紫色衬衫,说不定我把它的颜色和花的颜色搞混了。总之我说的是什么,你肯定知道啦!:)
盈袖2006 回复 悄悄话 呵呵,我们是带白兰花,是白色的,小小的两朵用铁丝联了挂在胸前的扣子上.MMM,清香啊,
说着说着我好像就闻到了,还有夏天江南特有的气息...
谢谢阿小名的好文让我在上班前沉浸一下:)
珊瑚礁 回复 悄悄话 很开心,没啥可纠正的,文章和心意都收到了,:-))
暖暖的 回复 悄悄话 这篇好喜庆,看着一定热闹开心!对我们这些游子最有感染力啦:)
阿小名 回复 悄悄话 这一篇,送给阿小珊,希望你读后开心。当然,也别忘了检查,看有错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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