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忠诚于国家是某些高尚人士的道德信条。他们自以为是社会精英或社会中坚,所以无时无刻不站出来,表现自己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围剿一切不忠诚于国家的思想言论,把所有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之中,以实现他们所需要的社会秩序。
最近一个例证是,有人以亲身经历的文革现身说法,告诫人们秩序的重要性(见幼河:《秩序,统治的保证》)。他的理论是:“无论什么制度的社会,只要政权能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秩序,这个社会制度就能有效的运转。中国封建社会极其漫长,大王朝不断地更迭,周而复始地让封建社会制度延续。”作者诠释历史只选他需要的部分。他说明了凡是建立有效秩序的王朝都能延续很久,可是不说明,谁让秩序受到破坏,以至于中国王朝周而复始的次数打破了世界纪录。
比如就文革来说,他只追究破坏秩序的造反派,而不问为什么一个有病的领袖,能够集大权于一身(原文如此),有这么大的能量,把原来好好的秩序连根拔掉,搅得地覆天翻。然后又说,还是靠这个领袖自己搞了一个上山下乡,因而恢复了秩序。这里不知是不是故意无知,因为上山下乡的秩序,没过多久就被破坏了。知识青年最终都回到城市。他似乎在暗示一个劝喻,凡是领袖做的都是秩序,即便是乱七八糟,也要让领袖自己去修理,旁人不要插手。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中国的封建制度周而复始不停地倾覆、延续,再倾覆、再延续,是因为有人更喜欢这种无序可循的“秩序”,无限忠诚于现存的“秩序”也就是现存国家。在中国,这样的人占多数,他们决定着中国历史的特点。
从常理上讲,国家维护着秩序,秩序保证一切正常运作。但是,这只是一个原理,并且只是人们理想中的原理。在中国这个封建专制残留严重的国家,这个原理被破坏得最频繁,最严重。注意,每一次首先破坏秩序的不是暴民,而是国家。不是说国家不想要秩序,也不是没有建立足够强大的防暴武装力量,而是国家首先破坏了所有秩序赖以存在的基本原则:公正。
比如中国首创的城乡二元制度,就是一个巨大的潜在乱源。由于这个制度的存在和延续,中国社会公正的天平一直是倾斜的。尽管国家这样做,符合达到某种暂时平衡的要求,有利于一时的统治和秩序,但是对国家的永久利益,是致命的伤害。须知,对身体某个局部的疏忽怠慢,都毫无疑问地最终损害整体。
有两种国家统治和秩序的概念。一种是建立在永久的基础上,真正的统治和秩序;一种是建立的权宜的基础上,临时的统治和秩序。支持第一种概念的人暂名为第一种忠诚。支持第二种概念的人,暂名为第二种忠诚。现在就来看看两种对国家的忠诚各将得到什么结果。
具有第一种忠诚的人,把国家看作每一个国民都包括在内的利益共同体。在这个利益共同体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当国家的选择牺牲了某些群体的利益的时候,即便有最充分的理由,也反对,不配合甚至抵制。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以国家名义侵害的某些群体,可以列出长长的名单。其中包括民族资本家,地主富农,右派份子,五一六份子,黑六类,一直到最近的下岗工人,失地农民,上访人员,民运份子,法轮功成员。由此来看,具有第一种忠诚的爱国人士一直很少,没有形成对歧视的抵制力量,才使侵害一直不断。
一个有序的国家,主要靠一个基本理念:这个国家必须充分体现每一个国民的基本愿望,尽大地满足他们的不同要求。只要是坚持这个理念的国家,自然就形成秩序。因为每一个人都从国家得到好处,从而拥护这个国家的管理,自觉维护国家秩序。
具有第二种忠诚的人,把国家看作一部分人的利益共同体。这些人包括国家的管理者和这些管理者所依赖的社会基础,社会基础随着形势改变而变,比如从依赖工人变为依赖资本家。这部分人之外的其他阶层,都是国家的负担或包袱,只要他们对政权不构成威胁,就让其自生自灭,不在乎他们的如何穷困潦倒。但是如果他们积压了不满,就要毫不留情地去镇压,从而保证国家秩序也就是部分利益群体继续获利。
现在,第二忠诚者,正占据着一切道德制高点,包括舆论阵地。他们没有理念,或者理念随时在变,哪一种对他有利就变成哪一种。马克思主义,新权威主义,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都可以用得炉火纯青,当然只用对自己有用的那些理论局部。
很显然,第一忠诚者将使国家走入正轨,良性循环,长治久安。第二忠诚者将把国家引入歧途,最终陷入灾难。每一个有头脑有责任心的国民,都不得不做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