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中提到流氓厂长托尼,一直在麦克的餐馆里打工。他和那位东北口音的女侍者爱丽莎也已经公开同居一段时间了。刚开始还有时互相打情骂俏,后来慢慢地少了。这位曾经当过知青,又爬上万人大厂厂长宝座的托尼,适应生活的能力超过一般人。可以想象,一个曾是万人大厂的厂长,一下子成为了炒菜的人,还要听小老板的指使,看老板和“老板娘”脸色,一般人很难马上转变过来。不是体力上,而是精神上,是如何面对这瞬间的失落。
无论从古到今,我们中国人有多少案例,都是能上不能下。从普通人去做官,很快就可以适应,但是罢官为民,不是终日忧愁,怀念曾经辉煌的岁月,就是一病不起,很多人甚至自杀。托尼不一样,他笑呵呵得炒菜,而且勤勤恳恳,从不抱怨,也会哄着比他年轻许多的餐馆老板麦克高兴。
他来了以后,麦克经常出去,托尼自己就可以领导厨房的几个人,把紧张的午餐和晚餐的生意搞定。麦克也不亏待他,他的工资长了几次。麦克在时,麦克是老板;麦克不在的时候,托尼成了厨房内的老板,大堂内是麦克的女朋友戴安娜在负责。托尼自从上次摸了戴安娜,被骂了以后,再也不敢让自己的性神经充血膨胀了。
我有一天下午的课,因为教授病了,所以课就取消了。这时肚子里的馋虫开始闹,吃了好几天汉堡了,真想吃次中国餐,这根深蒂固的中国胃,吃洋餐怎么也不舒服。我来到了麦克的餐馆,这是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我看着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心里不知不觉地有些触景生情。餐馆还是老样子,桌子的摆放都没有变,里面还有几桌客人在吃午餐。我拉开门,一眼看到戴安娜,站在收银台的后面接电话。她还是那样娇小,本人没有任何变化。我站在收银台前等了一下,看着餐馆内的两个女侍者在不停的收拾桌子,连头都没有回,我还奇怪这两位是原来的侍者,还是新来的呢?戴安娜放下电话,带着广东腔的普通话像鸟叫似得穿了过来:“你发财了,到我这里来庆祝了吧?”
我笑着说:“我刚下课,学生怎么能发财呢?我攒了几天钱,到你这里开开荤。”
她一皱眉头说:“什么是开开荤?”
我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的国语已经一流了。开开荤是到你这里吃点好东西。”
她才恍然大悟地说:“我忘了你以前教过我这句话。现在工作的人都不是北京来的,我能听懂他们讲话就不错了。你自己找个桌子坐下吧!”
她顺手把菜单递给了我。我懂了,这是说我也要照单付钱了;因为她知道我在这里工作过,我熟悉每一道菜,根本不用菜单。
也是啊,人一走,茶就凉了。我现在是个用餐的客人,没有人考虑我曾是个老员工了。
我一坐下,托尼的“抗战妻子”爱丽莎像一阵风一样走了过来,一股香气也习习的飘了过来。她变了许多,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脸色也秀美了许多,上下唇涂着红红的口红。
她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笑着说:“看你来了。”
她一撇嘴说:“你是个假正经,能来看我吗?”
我悄声说:“我现在不假正经了,你不也是鲜花有主了吗?”
我看到她的脸有点变红,表情很尴尬。我想坏了,这玩笑开大了。就在这时,厨房的门打开了,托尼走了出来。
这时的托尼,脸色不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么苍老,脸颊泛着红光,黑发已经比白发都多了。这可纳闷了,这人怎么能变年轻了?我想也许是这里的空气好,也许他不喝酒了,也许他再也不像在国内做厂长是那样繁忙,还有那么多苦恼和压力,也许他和爱丽莎同居,解决了他的性饥渴?
他笑着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听到外面的说话,知道你来了。怎么样?还好吗?”
我坐着说:“老领导还好吗?我还是那个样子。”
他朗朗的一笑说:“我很好。哎?怎么我老婆给你到这个茶,我那有上好的龙井”。
爱丽莎一下子变脸了,冲着他说:“谁他妈是你这个老王八蛋的老婆?你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托尼的面子一下子挂不住了,气急败坏的说 :“你先搞清楚,你在和谁讲话呢”?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振的地动山摇。正在吃饭的美国人,都一下子回头望着他们,没人听得懂中国话,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
戴安娜马上走了过来,小声说:“你们没看到客人吗?”
爱丽莎低着头走了,托尼的脸马上变成了笑脸:“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戴安娜说:“我能到厨房里和他说一会话吗?”
戴安娜瞪了托尼一眼,冲着我点了一下头,走开了。
托你和我走进了厨房,一边走一边说:“这天下唯有女人和小孩难养也。”
我走进厨房,厨房也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整洁,干净了许多,可是工作人员都变了。炸油锅的师傅变成了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四十多岁。还有一位剃着平头小伙子在切菜,托尼告诉我他是实习炒锅。另外一位刷碗,扫地的墨西哥人,半黑,矮墩墩的身材像个大白薯。
托尼对着那个小伙子说:“小刘,你给他炒个爆炒腰花儿。”
小伙子放下手中的菜刀说:“是,师傅。”
我问托尼:“你们怎么啦?”
托尼说:“一言难尽。”
原来,他和爱丽莎一起住以后,同床异梦,各有各的目的,矛盾逐步地显露出来。
爱丽莎三十多岁,正是性欲的狂妄期,不管多累多乏,每天都要求。托尼五十多岁了,再加上在热油锅前工作了一天,几天就败下阵来。爱丽莎难受得睡不着觉,就经常用话来嘲讽他。
托尼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就是在爱吃鱼,我一顿能吃几条鱼。要是让我年轻十年,她俩个也不是我的对手”。是啊,托尼当厂长的时候,那可不是只包二奶,而是十几个少妇在身边,那才是条壮汉呢。哎,真是好汉不能提当年勇。
爱丽莎自从搬过来以后,自己不再租房了,但车子还保留着,尽管他们两人每天开一辆车上下班。托尼要负担两部车子的保险费用,房租,还有爱丽莎的零花钱。爱丽莎用自己赚的钱付学费,但是一会儿要书费,一会儿要资生堂的买化妆品。这种化妆品,美国人用得不多,但是亚裔人都用,价钱也很高。
托尼说:“每月都要出快两百块买化妆品,你一个打餐馆的,每天抹那么香干什么”?
这时,小刘把炒好的菜端了过来,我自己装上了一大碗白米饭,一口下去,顿时从头到脚感到这么舒服,真好吃。
这吃才是人的第一需要。我顾不得多听他讲话,站在厨房里,大口的吃起来。吃完后,我自己舀了碗酸辣汤,这是几天来享受的第一美食。
托尼点着了一支烟,看着我吃完了饭。他说:“小伙子,饿得不轻啊。”
我一边擦着嘴一边说:“我吃了几天汉堡,跟吃狗食一样,也不是那个孙子发明的这个破东西,方便面也比汉堡好啊!”
托尼告诉我,他昨天晚上又和爱丽莎吵了一架。因为麦克要卖掉这家餐馆了,而托尼想把它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