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型,青春和美
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年。每个人都面临着自己内心的危机,即使十几岁的孩子也不例外,甚至因着年纪的特殊,他们会有更多的烦恼。
所以八月初的时候,爱儿忽然对长发起了厌倦,日日都来问我,妈妈我可以剪发吗?我没有追问她为什么。我完全理解。
仿佛一夕之间,身外的一切是那么变幻莫测与不可控,可控的只有我们自己的身体发肤。改变,这个世界多么需要被改变。可是终究,每个人都在时代的漩涡里,身不由己地跟着沉浮。所有承受我们内心动荡不安的情绪的只有自己。就像尘儿所不解的那样——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那些闷在家里的女孩儿都在剪短头发?因为头发可持续再生,所以自然成为首当其冲的情绪发泄的替罪羊。
这是第三次爱儿剪掉长发了。之前她的长发已经过腰,每次出去散步,她的长发美美地飘着,我看着既爱又担心——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美得还是太早了点。我还想把她藏起来,在她还不足够成熟到应对这个到处如狼似虎的丛林世界。
我提议,既然剪短,干脆剪很短吧,这样剪下来的头发就会达到捐献头发的要求。爱儿很顺从,何况是做有爱心的事。
当爱儿支棱着她的一头新剪的短发出现在哥哥们面前时(可以想象我的剪发手艺有多差,幸好的幸好,有牙剪子可以遮一下我手艺的丑),凡儿首先大叫,“妹妹,你怎么把头发剪了?!你现在看起来只有六岁了。看起来像动画片里的那些女孩儿了。”
我笑死了。没想到看起来没心没肺完全不解风情的凡儿居然对女孩儿的样子有自己的观点。他习惯了妹妹的长发,便觉得长发的女孩儿才更像女孩儿。
尘儿到底大了,看着妹妹的短发,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说,“干嘛剪这么短啊。”看起来剪掉长发这件事很难让他们消化。
其实也还好,我给爱儿的头发剪到齐肩,打碎,只是不能像长发那样飘逸了。
那天傍晚我们一家出门散步,我走在爱儿边上,她时不时会瞟一眼我的长发。以前我们两个走在一起背影看像姐妹,一样的飘飘长发过腰,只不过爱儿的头发会黄一点。我总是安慰她,你还是黄毛丫头嘛,总有一天,你会有跟我一样的黑亮的长发。
那天散步回来我对爱儿说,妈妈也剪掉长发陪你吧。爱儿的表情难以置信,却是掩不住的惊喜——她心里是希望我陪伴她的。
只是我给自己剪头发,就只能完全靠着随心所欲的直觉下剪子,听着爱儿在一旁大惊小怪地叫,兼做外行指导——还好最后出笼的成品不算太吓人。
凡儿看了我的短发,开始也像尘儿一样欲言又止,不过他到底止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妈妈你剪了头发像个小女孩儿了。”我正打算欢呼,他又缓慢地加了一个标注:“in a bad way.”
老公看着我,一脸幸灾乐祸的怜悯:“这样一剪就像大妈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白眼翻得眼睛快翻不回来了——有这样落井下石的吗!幸好我浑身上下只有头发最给力。给我两年时间,我再变回少女去。
两个同样长的发辫再次并肩在一起。
这是爱儿和我一起捐的第三次长发了。我还记得爱儿曾经告诉过我,她怎么跟她的小朋友们显摆——我的妈妈头发是最长的。我听了暗笑,爱儿不知道,头发长是一个贬义词。不过现在还好,长头发有了一个好的去处。
发型真是一个女性外形美的重要指标。剪掉长发的爱儿一下子回到小女孩的青涩模样,而剪掉长发的我也一下子露出中年女性的本来面目。我们同时与性别美隔了一头长发的距离。
我问爱儿,你介意不介意剪掉长发会没有原来那么美了。
爱儿耸了耸肩,给我一个不在乎的表情:“你知道的妈妈,真正的美在内心里。”
我短发的脸上露出中年女性满足的笑意——不会错的,这是我的可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