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记事簿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唏
正文

曾经以为

(2004-12-23 12:13:52) 下一个
曾经以为 不管正午的太阳有多么厉害,一进入旧教学楼就像换了一个世界。安静,甚至有阵阵凉气窜上身来。永远不能关紧的窗户倾泻着阳光,但它们似乎震慑于这里的肃穆气氛,以温柔的姿态,涂染着生锈的窗框和发暗的地板。我和陈杨走在这里,每一个脚步都像甩出一串清脆悠长的哨音。 旧教学楼是以前的初中部,我们上初中就在这里。但现在它准备拆迁了,教师和办公室都已迁走。它的背后,一幢新楼正傲然挺立起来。 但这种宁静很快就被一种不可捉摸的巨大音响打碎,是飞机起飞的声音,正飞向那个遥远的被称为袋鼠之国的国家。我转头看陈杨,她也一脸惶然。 那是上个星期五,半期考的最后一天,考试结束我们却没有离开教室,全班都留了下来。老师告诉我们,亮亮很快要去澳洲上学。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亮亮一直说会等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这一天回来的这样快。全班同学都站起来依次向亮亮致辞,也许是座位的缘故,陈杨是倒数第二个,我看见她站起来,话说得很短,因为她的声音有点发硬。当我站起来时,不知为何,眼泪很快流了下来,我努力止住它,却无能为力,最后我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泪却流了一脸一手了。 那天和今天一样,天气晴朗。可就是引人流泪。我听见陈杨说。 对着楼梯入口的那间教室就是我们原来的的初中教室,现在那里堆满了旧桌椅,灰尘积的很厚,不像当年做清洁做的那么干净。顿时,初中同学又挤挤塞塞的充满了教室,其中有亮亮,还有一些很久没见的人,亮亮还留长发,我也是,大家还那么打闹。四扇风扇还是只有一个能开动,窗帘布上的打油诗也还没洗掉,粉笔头掉了一地,黑板更是永远不空,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在黑板上的以表现。 我说,陈杨,还记得初二暑假是在这里看见的吗?她点点头,记得。 初二暑假补课,补课的教室在另一间,离原教室很远。但我和陈杨还是偷偷的回了教室一趟,令我们惊讶的是,黑板上满是一个人的留言,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再见了我的同学,再见了初二三班......”那是一手漂亮的粉笔字,我俩猜了很久也没猜出是谁。然而初三刚开学时,老师就告诉我们有一个男生要回老家去,那是一个并不太起眼的男生,我甚至从没注意过他的粉笔字竟写的那样好。我坐在最后一排,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那时,小小年纪的我,竟突然有了一种惆怅的感觉。 真的,我说,我曾经以为读到毕业我班的人也不会减少的,现在想来确有些天真. 高一的教室在楼的另一端,属于一个偏僻角落,门没有锁,是我所见的第一次。教室里已空了,只有顽强兀立于后面黑板上的板报图案的粉笔印记鲜明的标志着我们的曾经。想起高一时,老师把我,陈杨,亮亮的座位安排的特别远,每当其中一人呼唤另外两人去干见什么事时必须不知疲倦的穿过几个横行竖行。因此“喊话”成了不可少的通讯手段,然而有些话并不太好意思喊的大声,于是我们尽量造暗语,“去韩”啊,去“青”啊,相信无人能解。每天饭后,我们三人便磨磨噌噌的挨到教室门口,,开始傻气的谈话,不知那里是否留下了我们的脚印?谈话的内容总是一些奇怪的搞笑材料,结果总是笑到地上起不来。谈完了还紧张兮兮的打听同学们的看法,当然搜集到的也不少,直接的叫我们“玄得”,文言点的叫我们“三过教室门不入”我们吓出一身冷汗,第二天却照旧。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家,连买零食也互相照顾,当然也一起犯傻,雨中,三个人共穿一件雨衣去打饭,臃肿的模样引来不低的回头率;阳光下,一只小小的键球可使我们一中午兴高采烈;又一次下雨后,操场湿湿的吓走打篮球的男生,我们三人便将草稿纸撕成长条拿在手中使劲跑,为的是使风将纸条飘逸的扬起,我们三个不知疲倦的跑着,直到手中的纸条断成了一节一节。后来许多人说起这事,结束语多是“又犯傻了”。可我们一笑:“太好玩了!”那时候我们从不把这些看成犯傻,我们觉得一切都是因我们而存在,因我们而美丽的,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们热心的规划未来的生活,我们想象森林的深处有一座小木屋,结实而温暖,我们隐居在这里,冬天在屋里升起暖暖的火,我们捧着书坐在软软的床上看窗外雪花悄悄落下,这就是我们的理想生活,可是...... 教室后面是一扇木门,记忆中它总是锁住的,然而现在却被打开了,我和陈杨沿着人为踩出的土路,走进这个早已废弃的花圃. 花圃里藏着我们的一个小秘密,他原来是被锁在花圃里,现在也没有随之公开.高一刚开始的一个下午,我,陈杨,亮亮,高田田,原初中班上的四个,郑重的把一个毽球的五根羽毛埋到我们四人费力挖的一个坑里,陈修远的那根我们是帮她埋的,因为那时她已回了广州。我们发誓,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五人在重新挖出羽毛来。并请月亮作证。这就是我们当年信守如神的小秘密。可是我们还有这样的二十年吗?亮亮走了,陈修远没有回来,她的信越来越短,而且不停的介绍她的新朋友,我们的回信也越来越少了。不知二十年后,我们的境况分别如何呢?个奔东西,难得再聚真如我曾经以为的不可能吗? 埋羽毛那儿我们偷偷记住了一个特征,那是一棵矮小的芭蕉树。如今的芭蕉树上停了小巧的纸飞机,不知是谁的杰作。陈杨伸手取下,对着机头哈了一口气,纸飞机箭一般的直冲蓝天去了,与此同时,巨大的轰鸣声传来,一架银灰的飞机正掠过头顶。 是不是亮亮坐的那辆?我说。陈杨稍稍停了一下,说,祝她快乐。 对,祝她快乐,也祝我们...... 曾经以为,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合乎我十五岁的浪漫梦想。曾经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忧伤。曾经以为长大是遥遥无期,曾经以为,这世界上存在没有分离的友情和没有结束的天真。然而成长的感觉悄悄的侵袭了我,它像潮水退尽的山坡,为我展示着眼前更为广阔和壮美的风景。 我看到陈杨的眼睛,那样闪光,那样轻灵,我以前还从没注意过,我想和她说些什么,她也想和我说些什么,我们什么也没说,但我们已说了很多了。 我相信,在我们成长路上的每一步,都是后走的比先走的更为闪光,我相信陈杨和亮亮都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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