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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两败俱伤
三天后,丁根茂从县城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了,头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脑袋还是裂开来的痛。在这三天里,丁根茂的父亲天天早上,从老家步行十三公里至县城医院,晚上又步行回来,回来走两小时多,布鞋也磨破了两双,现见到儿子醒来,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从父亲口中得知,当时贝钢铁一棍打下去后就走了,他就这样昏死在酒馆门口半小时,一群人围观,但无人敢上前,直到在市镇一商店作营业员的两个朋友知道后,才把他抬进店里抢救,并急速赶至丁根茂的村庄通知他父亲。
这一棍打下去,整件事情暂时划上了一个句号。从鬼门关里出来的丁根茂,经二个月的治疗与调养,肉体上基本恢复了,但在精神上,留下了个无形的伤口,在以后的岁月里,渐渐显露出来,有时脾气会无端由的暴烈,神经有些不正常,为以后的生活,留下了隐患。
按贝钢铁的力量,对准一脑袋狠狠地敲一铁棍,足可以把头盖骨敲碎脑浆飞溅,立毙当地,也许当时他想到了小外甥与外甥女而手下留情,也许是想到丁根茂死后其哥哥决不善罢甘休,如若这样,他的能力已不能保护自己与家人,也或许是想到丁根茂与姐姐总有夫妻之情,所以也就不用尽全力取命,只是惩戒一下,杀杀他的狂傲气,出口自己胸中闷气,挽回些贝家的面子。
出院后,丁根茂该去单位上班了,贝钢铁也早已回浙大上课,带领飞虎队继续在杭州东冲西杀。丁根茂坐下来想想今后的生活,两个幼儿,既不能带在身边,也不能扔给父亲留在老家。在自己住院的这两个月里,父亲来医院时把孩子委托给邻居暂时照料,回家后又接回来,既当爷爷又当娘。经常把这一对孙子孙女放入谷筐,挑到田地里干活,干一会活抬头看看在筐里睡着的孩子。孩子哭闹了赶忙挑起担子,指看满田野飞舞的蜻蜓与蝴蝶,哄孩子说:“我们去抓蜻蜓,我们去抓蜻蜓”
丁根茂的母亲去世得早,六十出头的父亲只有一双手一双脚,实在带不了两个孙子孙女,经考虑再三,丁根茂决定把五岁的长女丁鹰与三岁的儿子丁夏,一起寄托给离自家十公里远的小姐姐家。小姐夫向小舅子丁根茂保证,保证待丁鹰、丁夏如自己亲生子女一样,哪曾想,丁夏在狡诈的小姑夫家两年时间里,受尽了欺凌之苦,最后是面黄肌瘦,表情呆滞地回来了,这些都在第一章里后话先说了。
丁根茂回去了云南三线工地后,起草了一封检举揭发信,揭发贝钢铁犯了级阶路线错误,上列八条罪状,不知是否得到了在二十军里已是师级干部的哥哥帮助,也许是派系力量的此消彼长,信发出不多久,贝钢铁就给抓起来了,飞虎队也解散了,仇恨贝钢铁的人趁此对他棍棒加交,小打天天有,暴打三、五、九。搜身搜柜,搜出了一只名表,这表是以前贝钢铁抄别人家时暗中留下来的,如说不出来历,又多一条罪状。贝钢铁没有什么亲戚,只好说是以前姐夫给的,哪想到他们真写信至云南,去跟丁根茂核实此事。对贝钢铁恨得咬牙切齿的丁根茂,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实话实说,一口否定。信息回来后,贝钢铁又多了一顿暴打,最后反绑双手凌空吊起,整个鼻子被割下,送医院缝接前,有人还照了相片,最后这相片到了丁根茂手中。到此时,记仇的丁根茂这胸中的一口恶气,才大部份地吁出了。
丁夏后来一直好奇,为什么父亲丁根茂的那封揭发信就这样的神奇?这么快把飞虎队队长贝钢铁拉下来给人暴打,有人还这么有心寄照片来千里之遥的云南?丁根茂绝没有这样的能量,也许是哥哥发怒了,这之中的奥妙,没人告诉,只可猜测。
贝钢铁最后得到的处分是停课、留校察看加劳改一年,天天要拿起扫帚与抹布去扫校园,洗厕所。
后来听贝钢铁讲,当时真想与打他的人拚了,但想到还有一对老父母,也就忍下了。
曾威震一方的飞虎队队长,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一双铁拳,纵有飞天本领,也在派系斗争这只巨轮里,被碾得粉碎,在混乱社会的巨大旋涡中,不由自己地上下沉浮。扫了一年的马路,掏了一年的厕所,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劳改满一年后继续读半年书毕业,此时他已不敢留杭州,得罪人太多,今后日子必定难过,就主动要求去了四川乐山一水电工地,之后娶妻生子,育有二男一女,平平淡淡地生活至1998年退休。2006年中风瘫痪在床,已是讲不清话的风烛残年,一世人生,就这样过去了。
当时不仅贝钢铁受到了镇压,连他老家也受到了波及。一群离他们村不远的敌对派系的人,抄了贝钢铁的老家,一些物件,就作为罪证寄往杭州。也搜出了一张二百元的存款,存款人是贝仙霞,当时二百元钱算是笔巨款了,贝仙霞妈妈说这是以女儿名字存的她自己的私房钱,丁根茂说这是他的钱。这笔有争议的钱就冷冻在银行处,谁也取不出。直到十五年后的1981年,由于家庭困难,丁根茂提出一人一半取出来分了,这钱才最后处置掉了。
从贝钢铁搜查丁根茂的老家,到贝钢铁自己的老家被抄,不出一年的时间,丁根茂胸中的这最后一点不甘,就完全排遣掉了。这一系列报复的后面,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推,这只大手是谁,先辈都已逝,后辈只可猜测,无从考证了。
至此,搞得沸沸扬扬闻名全县的这个悲剧,就已完全静止下来告一段落了,之后是丁贝两家几十年的冷战,死不相往来。丁鹰与丁夏被父亲严厉警告,决不允许去外婆家,去了打断腿。可怜俩小孩,在失去母亲后又失去了外公外婆,被迫东分西散寄住他乡。
俗话说一死百事了,贝仙霞死了,之后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说得好听点,这是活着的人替死者讨公道,实际上大部份都是活着的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与利益,给自己讨个说法。如当时就让死者安静地去,不管是对是错,往事都随棺财埋入泥土,谁也不去挖掘与打扰,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不该发生的剧烈的冲突。
两家人,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贝仙霞如有灵,在阴间或天国,看人间这一幕幕悲剧,看至亲的人这样相互残害,不知有何感慨。再看到自己的子女这样孤零地生活在异乡,看到自己的三岁儿子这样地在他乡受尽欺凌,不知是否会心痛,不知是否会后悔走这黄泉不归路?
生活的薄薄一页,就这样轻轻地翻过去了,虽然年代已久远,但上面的情景还清晰,人物还鲜明。
母亲死了两年后,丁夏从小姑夫家回来,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呢?请看第四章。
毕竟人家女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