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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屋脊的眼神

(2008-09-05 02:49:23) 下一个

世界屋脊的眼神

 尚 杰

                        

    中国著名影像艺术家涂文安的摄影作品令我震惊,我急不可耐地想对他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苦苦思索,吸引我的究竟是什么?如何把摄影艺术家涂文安与普通人像摄影师区别开来?答案是眼神,一般摄影师都把人物的眼神错过了,就好像人根本就没有眼神,于是拍出了很多没有意义的照片。在我看来,面部表情,特别是眼神,就是照片的意义,因为它绝对纯粹。

    涂文安拍的人物眼神令我震惊得说不出话,因为那些眼神是神秘的,那是来自世界屋脊的眼神,像是来自异域,男女老少,神情各异,绝对真实而毫不做作,与我们这些城市人的眼神不同,因为它远离我们的文明。我看不太懂那些神情,但却因为陌生而对我更有吸引力。

    艺术家拍的照片“天真无邪”,而平庸者拍的照片却总想事先设计好意义,占有被拍摄对象。涂文安决不为他拍摄的西藏人设计表情,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深深懂得天真表情的重要,那些西藏人的眼神确实是设计不出来的。我突然明白了,我无法解释这些眼神,是因为我太熟悉城市人的眼神,而这些质朴的西藏人,他们的眼神中没有城里人那些愿望,透露不出任何权欲和贪欲。我看到了一双双“古老”的眼神,因为它们几百年前可能就是那样,像是眼神的活化石。内地城市人的眼神和西藏人的眼神不一样,因为西藏人的眼神背后,好像还有另一个眼神,那就是惊奇。涂文安拍的每个西藏人的眼神都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那是一双双非常专注的眼睛,似乎还不太懂得对着他们的镜头是个什么东西。这是“蒙昧”与“文明”的眼神之间的较量,这种两种视觉的对峙与冲突,在现代社会中已经难得一见了。但我要说,较量的结果,却是“文明”的眼神打了败仗。我要说,只有涂文安这样的艺术家才有这样的“慧眼”,因为他摆脱掉“文明”眼睛的种种束缚,拍出了习俗目光所见不到的东西。这就是西藏人的神情,那神情像是专注的,但是,与其说这些西藏人看见了什么,不如说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因为他们在极力遏制自己的惊讶、欣喜、爱、恐惧,这就是他们的眼神所传达出来的东西。

    与涂文安的镜头对视的那些西藏人的眼神,几百年前就是那样真实地存在过,她没有看见过外面世界的变迁,却可能以同样惊奇的目光注视过大清国来到拉萨的汉人,也就是,这双眼睛,曾经看见我所看不见的东西。我看见了一双看过我祖先的双眼,那双眼睛还能复活很多东西,但是我说不清。

    因为有这样的神情,涂文安的照片中降临了新奇的事情。于是我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呢?是一些难以归类的东西,是我们以习俗的目光在照片上看不见的东西,因为这些照片中没有宣传,没有教育,没有照片之外的“伟大意义”,为了欣赏它们,我甚至希望自己是“蒙昧的”,没有文化。感动往往并不需要文化。什么是文化呢?文化是一些规则的概括,我从文化中感受到一种把问题简单化的意味,且有说教的嫌疑。

    于是,以下我想换一种方式谈论涂文安的摄影艺术,那些新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那些西藏人的表情就好像凸现在一幅古典油画上,我知道涂文安是美术院校油画系科班毕业,后专攻摄影艺术,这使他拍出来的照片有神奇的油画效果,甚至使图象中那些粗犷的西藏人,也洋溢着灵秀之气,因为这些图像,也是涂文安“画”出来的。事实的确如此,1822年,法国人尼埃普斯拍摄了有史以来世界上第一张照片《摆好餐具的餐桌》,一眼看去,它就像是一幅油画:这照片与油画有同样的布局,同样的景色。这使世界上第一张照片超越于习俗的真实与虚幻之外。这,也是涂文安摄影作品的效果,他镜头下的那些西藏人,就像是经过魔法变化出来的。为什么说“魔法”呢?因为涂文安的影象作品并没有向我证明我的“肉眼凡胎”所看见的东西,经过他的捕捉,他的超人技巧,他用独特的构图和光线“画”出了那些西藏人的神情,那个围着厚厚头巾的藏族少妇,只露着对着镜头溜号的眼神,在眼里浮动的浅笑,使我难以琢磨,因为她不是我以为她是的那样的人,而是我的陌生人,这却让我的兴趣倍增。那眼神的动作是奇怪的,好像是她的幽灵在说话。这形态不是事先摆好姿势的“死相”,而是活生生的局部细节,我的情趣也随之发生转移,甚至有些陶醉,因为这照片并没有直白地向我宣告什么,而是有那么多令我看不懂的东西,使我不再无动于衷。她那溜号的眼神有勃勃生气,她与我的眼神相交,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涂文安的作品因为到处充满着这样一些“随便的东西”反而充满魅力,它充满感情而又令欣赏者的意向抓不住这些感情的意向。因为这些意向几乎稍纵即逝,就像她溜号的眼神,涂文安有化平庸为神奇的魔法,让那眼神在瞬间永恒。

    我突然醒悟了,涂文安作品中令我震惊的,恰恰就是类似这样的眼神,一种偶然间刺痛我性灵的局部细节。同时,它也是“伤害”我的东西,我因为无法解释而无法控制这些影像,因为那眼睛没有传达出我想要的信息或意义,因为那是一双双“死去-活来”的眼睛,来自摄影师出其不意的拍照。我坚决认为,只有“抓拍”才可能完美,因为只有没有被注意的动作才是自然的。

    西藏是世界屋脊,地球高度的极限。我说,西藏人的目光,也是地球人眼神  极限,涂文安的摄影作品,把我们带到了这个美妙的地方,一个平时看不见的异域,眼神的顶峰,顶峰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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