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心区的纪念性建筑
(本章提要:巴黎圣母院,凯旋门,艾菲尔铁塔,塞纳河游船夜宴,残废军人院,先贤祠)
顾剑 浪漫之都,灯光之城。巴黎之所以成为巴黎,不只是因为这些地标性建筑,更是因为在文人墨客笔下,这些地方被渲染出如此多的传奇。巴黎圣母院,文学作品中传奇的传奇。我在大学二年级和三年级两年,曾经集中遍读将近150部世界名著,一遍下来,看得太快,后来忘了不少,印象最深的,最喜欢两位作家:雨果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犹然记得那天一口气读完“巴黎圣母院” ,直到末尾译者附记最后一句话是“推开窗,外面是明媚的阳光”,被感动和压抑了很久的心绪,也象见到久违的阳光一般,长出一口气,终於放松下来。巴黎圣母院在1163年奠基,基本上相当于宋朝,两百多年以后1345年才竣工。看看那美轮美奂的白色钟楼,实在很难想象中世纪那个规模的市镇,那点人口,可以动员出金钱,精力,技巧,建造如此宏大的工程。巴黎圣母院的怪兽石雕,多数是屋檐排水管道的装饰品,就是它们,激发了雨果的创作想象。网上圣母院的摄影图片数不胜数,我也不愿重复,只说几样自己觉得巴黎圣母院很特殊的东西。一是从背后看哥特式尖塔飞檐和券拱,比从正面看钟塔,更别有一番惊奇,而圣母院体量太大,比较好的观察点,要离远一点,塞纳河对岸,或者将近Citi岛和圣路易小岛之间的桥边附近才好。二是面向巴黎圣母院的时候,注意你左手大门左边门楣上的浮雕,那里雕着一排圣者,仔细看,其中一位没有头,他的头颅被端在手中。
这里有个典故:古罗马迫害基督教的时候,巴黎主教圣丹尼被罗马人砍头,头颅掉下来之后,他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端在手上,无头的躯干一直向北走,路过喷泉还能把头上的血污洗洗,到蒙马特尔高地才倒地而死(这也是蒙马特尔得名的原因,Montmartre就是“殉道者山”)。现代科学知道人被砍头以后,还能有一两秒钟的意识,可是拿起自己的头颅走过10站地铁然后爬山?
第三个特殊之处,是圣物。我这次有意拖延到巴黎的第三天才去圣母院,就是特意赶那个星期五的下午,这也是事先做作业的效果。我知道巴黎圣母院藏着两件基督教的圣物:真十字架残片和荆冠。基督被钉上十字架的时候,头上戴着荆棘冠,这就是圣物的来历。后来法国国王圣者路易(路易九世)去圣地耶路撒冷,请来这两件宝贝供奉。圣物不轻易示人,只有逢重大宗教节日,和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的下午3点,才会在弥撒开始前在神职人员护卫下,绕场公开展示。所以我去圣母院就专门找那个时间,还真的亲眼看到了圣物,也是有缘呢。我自己其实不是基督徒,但是对基督教的历史很了解,而且也去教堂。路易九世那个时代,离开基督的时代也有一千两百多年,当时制造贩卖圣物在中东都成了一项工业,圣物是否真实,也很可疑问了。其实真实与否就那么重要么?佛家讲心即是佛,执着于外物的真实与否,倒反而落了下乘,所以只要广大基督徒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基督教真正的伟大之处,在於它宣扬的基督对世人的爱和救赎,其悲天悯人之情,与佛家的慈悲是共通的,所以我去庙里拜佛,也进教堂参观和祈祷。(反过来不行,因为基督教是一神教,上帝是唯一的真神,不能敬拜其他的神,所以我一直景仰基督教但我不是基督徒) 。
就在巴黎圣母院附近的西提岛尖上,有繁忙热闹的花市,有连成一体的SainteChapelle教堂,巴黎高等法院,和Conciergerie。Conciergerie在大革命时期,是关押等待上断头台的死囚牢,在这里有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当年的囚室。断人头者人亦断其头,丹东和罗伯斯庇尔,也是从Conciergerie的囚室走向断头台的。在西提岛尖上有新桥PontNeuf,塞纳河上最老的桥梁,1578年就开始修建,桥身上的人头石像各个不同。也许很多人都看过朱丽娅-比诺什主演的文艺片“新桥恋人”?一个经典的巴黎爱情故事,就是以这座桥为背景。
如果选巴黎最杰出的城市地标建筑,圣母院,凯旋门和艾菲尔铁塔无疑位列三甲,这其中凯旋门和艾菲尔铁塔都是近代的建筑。拿破仑皇帝为了纪念奥斯特里茨战役胜利而建凯旋门,因为那个时代的美学潮流是新古典风格,巴黎凯旋门就是模仿古罗马皇帝的凯旋门,其寓意是将皇帝的武功与古罗马皇帝的辉煌相并列。但拿破仑在位没多长时间,这座雕刻精美的拱门,却直到他死后才完工,1840年拿破仑的遗体从圣赫勒拿岛流放地迁葬巴黎时,皇帝才如愿以偿从凯旋门下穿过。
凯旋门右侧立柱上,有最著名的“马赛曲”雕塑,不过我个人觉得雕塑上的胜利女神好像很难看,起码没有名画“自由引导人民”上的女神养眼。凯旋门是我这次在巴黎爬楼梯登上的唯一一个高处,岁数越大人就越懒,这一路可以登上多少教堂的塔楼,象圣心教堂,科隆大教堂,巴黎圣母院,慕尼黑圣玛丽教堂等等,可这些古代教堂没有一处有电梯,所以我就只爬那些有电梯的高处。这次没办法,为了登高俯瞰香榭丽舍大道,只好劳碌一把。这是在香榭丽舍大道马路中间所拍的凯旋门和大道。那天正好是法国总统第二轮选举日,香榭丽舍大道上的灯杆上到处飘扬三色旗。
艾菲尔铁塔是个浪漫的所在,漫步塞纳河边,夕阳西下的时分,走近铁塔,英挺的塔身仿佛浮动在树冠形成的绿海之上。今天我们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艾菲尔铁塔身影的巴黎,可是当年建成的时候,艾菲尔塔也曾经饱受非议。莫泊桑就曾经有个很著名的讽刺,后来被用到很多其他建筑上:他天天都登艾菲尔铁塔吃午饭,因为那里是观察巴黎唯一可以看不到艾菲尔塔本身的地方。我大约在下午6点半左右来到塔下,买票登塔的排队长龙依然九曲十八弯,因为我的ParisPass对艾菲尔铁塔无用,估计照这个趋势,恐怕要排3个小时队。没有什么风景能让我等上三个小时,即便是艾菲尔铁塔也不行。因此我这次没有登塔,只是在塔下拍了些照片。其实要登塔又不想排队,还有一个捷径:艾菲尔铁塔上有个高级餐厅,如果你预定在这里用晚餐,可以用直达电梯,不必排队。
说起此事,其实我原本已经在艾菲尔塔上订了两人晚餐,何止如此,其实这次四站欧洲之行,都挖空心思安排了特别的节目,因为曾经约好一位心仪的女孩同游欧洲,为了讨人家的欢心,这一路行程,刻意想要安排得象童话一般,除了慕尼黑的新天鹅城堡,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还曾经计划在一望无际的花田里租两人自行车骑),在莱茵河谷住古城堡也是某天夜里在办公室灵机一动的浪漫主意;在巴黎,订了夜间在塞纳河的游船上共进音乐烛光晚餐,另一晚则是订艾菲尔塔顶的晚餐,之后去红磨坊看演出。为此,专门准备了鲜花,因为我以前远距离让花店送过很多束花,这次亲自出手,再送普通的花已经了无新意,我这次订的玫瑰只有一支,花瓣用塑封,叶子和花干在金水里蘸过,所以这支真正的红玫瑰,却永远不会凋谢。在艾菲尔塔顶的晚餐,送出这样一支玫瑰,可以有无限的说辞,讲出无限多种象征意义,我自信口才不错,也许真能打动芳心呢?可惜由於种种客观原因,她这次未能成行,种种刻意落了空,很多安排要取消,包括这次艾菲尔塔顶的晚餐。所以这次独自出游与之前不同,多少有点落拓载酒的味道。再后来,由於两人生活轨迹很难交汇,终致于渐行渐远渐无书,因此才有了飞回上海3天没倒过时差就坐数日火车远赴成都散心的举动,实在是为了故意折腾,很难面对安静下来的时间。其实大家都是年过三十的成人,都能很理智地面对生活的现实,一方面生活轨迹的确很难重合,另一方面我所心仪的女孩也委实太过优秀,这个结果当不算意外。近15年起起落落大喜大悲也算经历过不少波折,到今天还是如此看不破,如此执着,至少该为自己庆幸,心态还真的不太老。只是现在下笔的时候,仍有一点苦涩在内,“到底意难平” 。也罢,“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塞纳河上游船晚宴,我可是没有取消,只是改成一个人前往。
既然不想排队登艾菲尔铁塔,我就用空出来的时间在塔前坐塞纳河游船,观赏两岸风光。我的ParisPass里有免费一小时巴黎游船公司(Bateaux Parisiens)的coupon,但我真正的目的,不在於此:我要夜游塞纳河,在河上用晚餐。所以我这次坐了两趟塞纳河游船,一次是白天一小时的普通观光,一艘船数百上千人,尽管是玻璃顶蓬和玻璃围墙,但也很难找到好的角度观景拍照。第二天晚上游船夜宴的经历,却完全不同。晚上约7点半种,踏着塞纳河边仍然绚丽夕阳,走到艾菲尔铁塔下,码头上衣冠楚楚,风姿绰约的绅士淑女们已经排起了长队,我今天穿件有点艺术家风格的大红大黑衬衫,取“红与黑,天使与魔鬼”的意思,因为前一晚红磨坊之夜穿得太正式,有点overdressed,今天想稍微休闲一点,没想到今天又错了,人家都是西装笔挺,我倒变成underdressed,怎么穿都不对啊。我事先特意订了紧靠窗边的两人座位,看风景最好,现在既然是一个人,也无所谓了。每桌有香槟作为餐前开胃酒,还有一瓶红酒(750毫升标准瓶) 和一瓶白葡萄酒(大瓶,应该是1。5还是2升吧),我这桌既然只有我一个人,只好勉为其难,把它们基本都喝掉了,也因此,我记不太清法国大餐具体有哪些菜了,只记得开胃菜要了蜗牛,主菜是某种做法的鸭子,具体是什么鸭子,估计就算没喝多也记不住那些法国名词,只记得有点脆脆的焦香,但绝对不是全聚德烤鸭,呵呵。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对面坐的四位日本美女,因为大家都是亚洲人,落座之后就微笑着打个招呼。刚开始大家还有点拘禁,各吃各的,过一个小时,基本上酒过三巡,在小提琴伴奏和鲜花烛光烘托气氛之下,互相之间的交谈也开始多了,何况人家是真正的美女,且有四位之多,结伴游巴黎还没有男伴,如果我视若无睹不去献献殷勤,还能称为绅士么?於是自然而然地,两桌就并为了一桌,四位日本MM是同一个诊所的牙医,假期来游巴黎,英语并不熟练,交流起来稍微有些困难。但在塞纳河的游船夜宴上,还需要很多语言来交流么?美酒美食音乐鲜花和舞蹈,这些,都是人类共通的浪漫语汇吧?
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父母遗传的酒量和记忆力,我从没有在应酬场合喝过酒,也就无从锻炼酒量,而且我是个非常骄傲非常矜持的人,死也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失态,今晚这三升的葡萄酒作用下,居然能保持惊人的自制力,说话做事热情奔放却没有一点过分,交换名片互留电话相约明天同游这些事,也办得有板有眼,11点半下船时还能自己坐公交找回旅馆。事后我回忆那天晚上每一个场景历历在目,反复检讨自己是不是出过洋相,结论是即便没喝酒,也做不到更好了。这是这次巴黎之行我对自己最为满意的一点,当然,事后早晨的头晕,就不去提它了。
巴黎残废军人院(有时译成荣军院),其实是法国的军事博物馆,也是拿破仑皇帝墓。太阳王路易十四当初建立这座纪念碑式建筑,是为了给历次战争中负伤致残的老兵,提供一个老有所养的住所。在伦敦也有同样的一处,就是座落于切尔西区深处,泰晤士河边的皇家医院。这所富丽堂皇的巴罗克建筑,今天主要分为两部分,一半是法国陆军博物馆,展出从古代盔甲到二战武器的军事文物,另一半是拿破仑皇帝和法国历代几大名将的墓。荣军院位於塞纳河左岸,从极远处就能看到闪闪发光的巨大黄金拱顶,它所面对的亚历山大三世桥也是塞纳河上最为华丽的桥梁。从桥上步近荣军院,一定会注意到围绕庭院的矮墙护城河,以及墙上森然排列的青铜大炮。这里原本就可以作为要塞。作为军事爱好者,我对兵器并不内行,我感兴趣的,是这里的文物。在古代盔甲馆,法国人陈列了从弗朗索瓦一世到路易十四历代国王的全身盔甲,我特别感兴趣的是瓦罗亚王朝最后几位国王亨利二世,查理九世父子兄弟几个人的遗物,看到这些东西,仿佛大仲马小说和依莎贝拉-阿佳妮所主演电影里的人物,在眼前复活了一般。这是查理九世的盔甲。
这个很奇怪,居然是乾隆爷的御用盔甲,不知道法国人怎么弄来的?如果是英法联军那阵劫来的,他们怎么知道是乾隆而不是道光咸丰呢?
在近代和一战二战馆里,有些展品历史价值很高,比如第一支吹响停战号的一战军号,签订停战条约的笔和墨水瓶。一战最著名的三位元帅,霞飞,贝当,福熙的军装佩剑。这是二战以后法国仅有的四大陆军元帅的权杖,他们分别是勒克莱尔,德塔西尼,朱安,和柯尼希,都曾在二战中建立殊勋。
残废军人院最有纪念意义的部分,是中央大穹顶下的拿破仑皇帝大理石棺。
皇帝墓周边,呈圆形陪葬着家族的兄弟,和法国历代最显赫的几位名将,其中包括拿破仑的哥哥西班牙国王约瑟夫-波拿巴,太阳王时代的沃邦元帅,杜仑尼元帅,一战联军总司令福熙元帅。在杜仑尼墓前,有个小型的拿破仑遗物展,有皇帝那套著名的行头:三角帽,灰大衣,还有奥斯特里茨战役中携带的佩剑。
座落于塞纳河南岸的先贤祠(Pantheon,如果按罗马的译法,叫万神殿),显然是模仿罗马的那座著名建筑而来,但也显然逊色于罗马:罗马万神殿修建于开国皇帝奥古斯都时期,相当于汉朝,当时所建的大穹顶,后世千余年都无法仿制。巴黎先贤祠,在路易十五开始修建的时候,本来设计是座教堂,可是教堂落成那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当时法国的革命群众们热衷毁坏旧宗教的热情,显然与1百70年后中国的革命群众红卫兵们一样高涨。在法国“火热的革命年代”,连巴黎圣母院正门上的石雕都砍掉了脑袋,怎么能再新建“腐朽的”旧宗教的殿堂呢?可是教堂已经落成,空着也不像话,於是革命者想出办法,在这里搞了个不伦不类“纪念人类智慧和文化的圣殿”。这就是先贤祠的来历。现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大理石圣殿,里面供奉着伏尔泰,卢梭,左拉,雨果,居里夫妇,大仲马的墓,还有大革命的领导人马拉,就是达维德名画中被刺死在浴缸里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