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s Secr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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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屏

(2006-10-11 00:42:24) 下一个

树蕊花絮飞扬的季节,阳光直爽透亮。正好将积了一冬的阴霾,抬出来晾晒。不敢扬起脸,阳光有些刺目。眯起眼,在隙缝中瞥过周遭暖融融的世界。那暖,有种令人发痒发软的温吞,不够清晰,不够明丽。裸露在这日光之下,有些惶惶的不安,仿佛怕那光,一道道剥去我多年一路裹上的外衣,直照到心里最暗的角角落落,将积了灰尘的污垢暗疮,昭然若揭。几步躲到树下,日光掠过繁茂的树叶,唏簌的披洒下来,映了我一肩,一身,一心的斑驳。

树的顶端传来微弱的鸟鸣。随声望上去,一只不知名的鸟踩着枝,浅灰色的羽毛,身形隐在斑驳的光线里,只将一树的绿叶镶在身上,恍惚闪烁间,似一只幼小稚嫩的展屏的孔雀。

从小到大,总是不能于动物结缘,无论用手,用嘴,用眼睛,我都无法讲述它们的语言。唯独对孔雀,我始终心怀怯爱。那高傲轻狂的鸟惜羽成痴,拖着一身美丽,终日离群地游走。它们对美丽是如此吝啬,甚至无心将美丽换取人们啧啧的赞叹与羡滟。它们淡定偏执地等待,等待与另一个美丽的相遇。当眼睛看到,当心感应到美丽的不期而遇,它们会在瞬间,呼啦啦,慷慨地展开青蓝色的屏,将悻悻相惜的美抖落一地。这偏执令它们的美显得有些冷漠,有些距离,有些不真实。但也正是这偏执,给那绽放的瞬间泼上摄人魂魄的力量,让人永生不忘。

小时候每次去动物园,总会让妈妈精心地给我打扮一番。穿上红色的“布啦叽”,顶着粉色的蝴蝶结,举着花绿绿的纱巾,只是站在孔雀园前面,兴奋地等待着它们为我展屏。现在回想,那些俗气的颜色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妈妈告诉我,孔雀只对听话的好孩子开屏。可我从不担心,从不焦虑,依然信心满满地挤到人群前,用力地挥舞我的纱巾,因为那时,我从来不曾怀疑自己是个美丽的好孩子。我的这股信心也从未让我剪羽而归,每每看到孔雀向我绽开的屏,羽翼微颤,晶莹而迷幻,我清澈的眼睛,就会笑得像个弯弯的月。

长大后,再也没有去孔雀园,而那雀屏却留在了我的心里。渐渐地,我发现每个人心里都存有一扇雀屏,那是我们对美好的向往,也是对自己心怀美好的凭证。向往让我们有勇气的生活,让我们在任何艰难面前,坚持着不退缩。

记得姑姑邻居家的弟弟,患有小儿麻痹,矮小颠簸的身形让他无法正常的上学。他最爱画画,无论多难,多年来他一直坚持着去老师那里学画。每次到姑姑家,我都会看到他拿着画笔在本子上涂来涂去。他告诉我总有一天会有好多好多人喜欢他的画,他要有个大展厅,那样他就可以骄傲地站在人群里,向人们讲解他心爱的画。

我的一个美国朋友,酷爱写剧本,为此,他独自从东部来到洛杉矶,开始了他的好莱坞之梦。为了生活,他打过各种各样的工,住过各种各样的地方。他始终坚持每天写作,坚持一次次地寻找着递送剧本的机会。拒绝没有令他失掉信心。听他兴趣盎然地讲自己的剧本,如何连接剧情,如何设置场景,如何将细微的情感传送给观众,他的眼中流溢着憧憬。大概半年前,他的一个剧本终于被一个独立制作公司看中,有意拍成电影。当他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时,我无法形容他兴奋的样子,只是他快乐的又叫又跳,成了个无拘的孩子。

而我,这么多年已经再不是个无拘的孩子。很多东西在我心中疯长着,情愿的,不情愿的,大概早已将美好挤到了看不见的角落。所以没有了信心去重新面对孔雀,我不知道那清高敏感的鸟还能不能在我身上找到一丝美丽。披着明丽的日光,望着枝头满身斑驳的鸟,心里忽然有了种冲动。是不是该去再次寻找那孔雀,去望一眼自己美丽的渴望,去让那美丽的雀屏再次绽开我美丽的鉴证。

孔雀园就在不远的城市,不用重整行装,只需带着心,带着一点久违了的勇气。四十分钟后,我真的站在了两只孔雀面前,而且没有栏杆的阻隔。素面,素衣,素裙,我局促不安。心中翻想着自己所有美好的记忆,美好的向往,美好的情愫,盼望着那在不远处缓慢游走的孔雀可以感受。孔雀的头向我站的方向侧了侧,又侧了侧,轻巧地向我迈了几步,拖在地上的尾抖了抖,又抖了抖。然后,在我摒住呼吸的刹那,我看到它向我忽悠悠地展开了那屏,美丽的眩惑迷了我的眼睛。

那一幕像是被我摄在了慢镜头的胶片上,一遍遍在我脑子里重现。第一次,对这美丽的孔雀我有了感激,感激它让我知道,我所有向往的美丽还没有泯灭,而我也仍然有似这雀屏般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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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gergirl 回复 悄悄话 Welcome to town, gal. I like this one. Pretty peacocks will show you gorgeous, for the beauty you are keeping for your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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