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炉
自从大学毕业10多年来,虽然有进修和在职读硕士学位,但没有重新完全彻底回炉,当一个全职的学生。临近不惑之年,自己被迫、也是庆幸在国外再次重温学生式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可以完全暂时不考虑那些烦杂的事情,专心致志地学习专业。但也免不了有些失落感,因为我的同学和朋友在美国都找到工作,过着合家乐意融融的生活,而我还需要“回炉”修炼、奋斗。这不是因为我不努力,而是我的运气欠佳,在早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的出国进修的机会,和我同一期参加英语培训的同事,70%在培训完的两年内出国深造,而我一耽误则误了十二年之久,如果当时以二十多岁出国奋斗,此时的我也该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真有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之感。
我以为同届的同学里,以我年纪最大,但入学后真正接触注册的学员,才知道:我还不算太老,因为当上一门专业选修课时,我的左边有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估计也应该有60多岁了,右边还有一位大肚翩翩、长满落腮胡子的男士,最低估计也有50好几,更有一名来自波兰的老学者。跟他们相比,我似乎还算过得去,讨论起来,彼此也颇有共同的语言。
按照规定,我必需全职读书才可能拿到资助,即一学期内至少要注册九个学分,但从大师姐那里了解到,如果注册超过12个学分,多余的学分可以不用交费,这对我这个穷光旦来说可是太重要了。为此,我交完学费后,还赶紧注册多两门课,达到17个学分。幸亏有些专业基础必修,对我来说还算容易应付,但其阅读和作业量之大是在国内时无法比拟的,故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这段时间生活几乎进入机械化,两点一线,从住宿地到学校,早去晚归,连周末也如此,除了周六晚的打排球。当然,每周20个小时工作仍是必不可少。
临到期末考试,对我来说必修课程问题都不大,头疼的是我为了强化自己的生物统计学基础而选修的生存统计分析课程。这门课的导师原是加州大学UCLA的教授,特别讲究数理统计理论和推导,这可是苦了我这个数学功底薄弱,且离开高等数学已经多年的门外汉,为此要去大量补习相关的内容,包括求导和解微分方程。见到那么多数学符号头就大,光看懂那些算式都得花不少时间,再由自己来推导和验算,几乎是要命。期末考试,他老兄竟出了一份满分200分的大试卷,让我们去独立完成。这份试卷最后完成交卷时,多达58页A4复印纸。我还真没有把握能否及格过关,在国内考试还没试过不及格要补考,但这时候出国来考试不及格和补考,真是这张老脸不知道往哪搁。庆幸的是,最后成绩单下来,我的总评成绩是B+,如果是专业必修课(对统计系学生)必需通过B,但我是外系选修只要通过C就行,真要再次感谢上帝的恩典。
第二个学期开学之前,大师姐的追加经费的报告还没有获得审批,所以我又得忙于找兼职的工作,除了申请前面提到的资金之外,我还向系里和统计系申请当助教,但竞争比较激烈,本来统计系带公共课的老师已经同意我当她的助教,这样我就读的那个系决定把我申请系里助教的位置给了一个老美。谁知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原来统计系的一个老助教决定重回系里继续修博士学位,统计系的主任就用老不用生,我就这样丢了这个兼职,而我们系里的那个职位已经给他人,变成两头都落空。所以,不但新学期的学费没有着落,连吃饭的钱也只好从朋友给我的借款中开支了。
有云:“塞翁失马,焉知祸副?”,系里考虑我丢掉兼职助教,就给予我一学年12个学分的免费额,也就是说我可以不用交学费修12学分课程,占近总学分的三分之一,这样多少给予我经济上的缓冲。开学后的第二周,大师姐的报告批下来,给予追加10万美金,这样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到她的办公室上班,当助研。没过一周,系里负责SAS编程课程的教授找我,说:“据你的同学推荐,你的SAS编程很好,但有些同学学习这门课程非常困难。我现在从学生会那申请到资助,请你每周两小时组织那些需要补习的同学讨论,帮助他们完成作业和通过考试,你接受吗?”
其实,我知道这位推荐我的同学是我在上学期中,帮助他们一起讨论专业基础课时认识和熟悉的。她是一位老美,也是学生会骨干,而且她与老师的关系特别好,她清楚我的知识背景和能力,更知道在SAS编程上是同届里的佼佼者,所以她力荐我去兼此职。我当然乐意去做这个助教了,因为这此可不是免费当助教,而是一个小时可以拿40美元的补助,相当于两周的伙食费了。同时,我也利用这个机会,多些与同学口语交流,希望及早突破英语开口表达这一难关。
这一学期,我可不再修那么多学分了,而是选择统计系高级生存分析方法和系里课程编码为6字头的硕士选修课和7字头的博士课程。虽然说是高级课程,但对我来说学起来要轻松一些,因为这些课程多用软件实现分析结果,主要着重于设计、思维、技巧和解释,而我在国内的实际工作中,甚至在已发表的论文中,已或多或少地涉及到这些方面,所以学习起来要比那些从学校到学校的年轻学生容易得多,也知道哪些地方自己最需要学习和掌握,有的放矢。这时,系里上课老师都清楚我的情况,有一次教授来上课时,第一件事就找我,是否在不在课堂上,我举手说:“我在这”,我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她说:“你在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我讲到公式推导时,记住提醒我有没有错误,我知道你记专用公式比我熟”我回答说:“没问题”。就这样,我们的关系很融洽,也有许多的学术见解的交流,这位教授成为我在美国时最好的良师益友。在她的另一门为博士生开的课中,有一个份量比较重的作业是回顾、解释和讨论一个新的统计模型或方法,她给我一个最难的题目,她说:“给这样的题目给你,才是对你有挑战性”,我也只好接受这种挑战了。为了这个作业,我花了不少时间看文献和读解公式,最后手稿出来了,但实例验算的算法我不能实现,这时她才告诉我,哈佛大学有一个软件可以用来实现这一算法,她的机器上有,但没人用过,所以我只好在她下班之后,利用她机器上的软件实现我的实例验算。最后,这门功课竟取得A的总评成绩。
研究生修课只是完成其学业的一半,更重要是完成课题及答辩,且对于没有科研经历的学生来说是比较艰难的阶段。参与大师姐的课题之后,我发觉所收集的资料可以利用最新和比较复杂的统计模型进行分析。故我开始搜索有关这类资料分析模型的文献,发现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一台湾裔教授85年首次提出的新模型,91年他利用上海医科大学的数据阐述该模型在家族遗传作用分析上的应用,95年有一教授利用这一模型分析食管癌的遗传作用强度,我就决定利用这一模型用于我所掌握的资料,进行儿童哮喘的遗传因素作用强度分析,算是该模型在这一领域的首次应用吧。
当我把自己的分析设计方案告诉给大师姐时,她无法完全理解我的构思,即使我将这个论文方法学部分完成后,她还有一些疑问,没办法我只好请一位生物统计学毕业的博士,也是大师姐的顶头上司帮我解释,这时她才将信将疑地接受我的设计思路。在她的概念中,中国培养出来的人在各方面都应远不如她这位从美国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诚然我在专业的许多方面远不如她,但在利用数学模型解决遗传在疾病发生机理上的研究方面,应该说我比她更钻研得深一些,苦于在国内缺乏一些先进的工具、软件和支持环境。
课题定下来后,我就开始数据的整理和前期的统计表述和简单分析,由于这类资料的分析比较少见,一些简单的方法都需要自己编程解决,好在到美国后学会了利用SAS编程处理,几个星期后这些工作就基本告完成。准备进入多因素模型拟合时,查阅了许多统计软件没有找到这一模型应用于相似资料的成品程序。看着那些公式,靠自己基础不论如何也编写不出如此复杂的算法,几乎是傻眼了,也许这辈子都完不成。再次细读那位教授的相关文献的最后一段,他用括弧注明:他将为感兴趣他提出的模型的学者,提供自己及其学生共同编写的源程序。我查找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网址,逐步寻找到这位教授的电子信箱地址,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了一封短信,试探他是否有可能将源程序寄给我?
没想到,仅隔一天,教授就回信,并吩咐他的博士生将源程序通过电子邮件寄给我。我看完信后,非常感动,一个陌生人向这位如此有造诣的学者请求帮助,确能得到其慷慨的支援,次天就接到那博士生给我寄来的源程序。但将源程序编译为可执行文件时,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因为源程序设计是只考虑小样本量,没想到我的自己资料达到五千多个家庭,近一万二个儿童之多,由于内存问题在编译过程中需要修改参数设置,幸亏在结交的中国留学生朋友中,有一位是计算机专业博士毕业生,劳驾他一个晚上时间,总算把问题给解决了。
就这样,一路过关斩将,经过三个多月的奋战,一份近一百页的毕业论文脱稿。经由多位教授的审阅、评议、指导和几番的修正,最终定稿,而且顺利通过答辩。从入学到通过论文答辩,经历了一年半的时间,而在这期间里我经受了系统的专业训练,应该说在个人的科研能力方面获得了新的知识、方法和思路。半年后,我投稿参加北美首次联合性最高水准的该专业研讨会,获得录用参与大会的交流,当我接到这一通知时,感慨颇深,万没有想到一个小时候被迫学穿针绣花、中学毕业下乡修理地球的没出息之人,竟也有走上自己专业的最高国际论坛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