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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馄吞,一段往事

(2006-09-03 12:49:03) 下一个
lg一直嚷嚷着要吃荠菜,前些天去买来一袋冰冻荠菜,做了传说中的荠菜混吞,果然好吃。
吃着吃着不由得想起了父亲和一段往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妈妈下乡去了,奶奶回了老家,爸爸被关在大院的一个小屋里隔离审查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关系。
家里只有姐姐,哥哥和我。年长但还是孩子的姐姐居然成了临时家长,操持一日三餐。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姐姐带着我去菜市买来半斤猪肉,改善伙食。半斤猪肉做什么好吃又解馋?
姐姐想了又想,决定做馄吞,汤汤水水肉啊面啊一大锅,够我们三人饱餐一顿,还可以给爸爸送一碗尝尝鲜。
说干就干,姐姐挽起袖子开始和面,我也剁上了肉馅。
姐姐把面杆成大大的薄片,再切成小方块,然后我俩一起包好了馄吞。
馄吞煮上了,姐姐说咱先给爸爸送一碗吧。
谁去送呢,姐姐要看着火,哥哥不愿去,怕碰上同学,只有我最合适。

从家走到爸爸住的隔离小屋也就十分钟,小屋有专人看管,平时不让家里人去看望,只有节假日可以,
妈妈,奶奶在家的时候偶尔做了好吃的也都是让我去送。
大概因为我年纪小,别人不好太为难我,我也不会耍阴谋搞鬼计什么的。

我小小心翼翼端着一个有盖有耳的搪瓷碗,里边装了满满一碗热乎乎的汤馄吞,用一块旧毛巾裹着就上路了。
外边很冷,寒风呼呼的吹着,可能是热腾腾的馄吞给我带来的暖意,我没觉得很冷。
来到隔离小屋,敲敲门,看管人出来了。
我说,叔叔,我妈妈,奶奶都不在家,我姐姐做了馄吞,想给我爸爸尝尝。
那个叔叔板着脸,说你爸爸在这有饭吃,你们不要送饭来,需要你们家里送东西时我会通知你们的。
我说,我姐姐第一次自己做的馄吞,让我爸爸尝尝(这些词都是姐姐想好了教我的) 。
那个叔叔说那好吧,下次不要再送了,说着就来拿我的碗,
我把碗抱的紧紧的,我说,叔叔,我想看看我爸爸。
那个叔叔看了看我,停了一下,说,你把碗给我,我交给你爸爸,你不能自己给,我一会就叫你爸爸出来。
我不情愿的把碗给了他。过了一会儿,那个叔叔和爸爸一起出来了。
爸爸瘦了,背也驼了,看上老了许多,还长了好多胡子。
爸爸看到我叫了我的小名说,你妈妈,奶奶不在家,你们还好吗。
我叫了爸爸,说我们挺好的(还是姐姐教的) ,姐姐和我今天做了馄吞,爸爸看好不好吃。
爸爸说你们很能干,以后留着自己吃,不用送来,我这有饭吃。
看你的小手,都冻坏了(我每到冬天都长冻疮,手指头跟红萝卜式的), 怎么不带手套呢?
天冷,一定要多穿衣服,晚上早点睡觉,记得插上门锁。
没说几句话那个叔叔就把空碗塞给我,说好了好了,快走吧。
爸爸又说你们自己在家要多注意,有事找隔壁的叔叔阿姨。
那个叔叔又在叫爸爸进去。
爸爸朝小屋走去,进门前又回过头来,看我还呆呆的站在那,向我招招手,
说快回去吧。爸爸的声音好像有些异样。
我一个人端着空碗往回走,很难受,很想哭,爸爸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不能回家?
我当时还小,不懂这些,只知道爸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干部,
经常下乡下厂和农民工人在一起,和死去的林副主席有什么关系呢?

往事如烟,渐渐散去,而给父亲送馄吞这件事却深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父亲,如果我能找到去天堂的路,我一定再给您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馄吞!




今天是父亲节,以此文纪念去世了20年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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