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上午7:45,我乘上海-深圳的908次动车经过一夜飞驰后,抵达这座华南名城。因为是首次造访,又因为时差关系,夜间三时到厦门北停靠时,便睡不着,看着安静的站台,想着彼岸的亲人,想着抵达后的行程,于是四点到韶关时醒着,六点到广州还醒着,真的抵达后倒有点七颠八倒,刚上三级自动电梯,便被箱子一绊,倒栽葱地跌下来。幸好爬的不高,双手抱头一个滚翻,又跳将起来,只是手上被扶梯边缘划破,血流不止。想想那扶梯必然不干净,多流掉点脏物无妨,后来看看血流不息,便象那受伤的狮虎兽类,舔吸着伤口止血。
走出车站,尤如乡下老民工进城,摄氏27度的天气虽暖风习习,十分宜人,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心情紧张,一件薄外套,一件毛衫还嫌热,可是从零下五度,寒风料峭,皮衣紧裹的上海来到温暖的深圳,虽然跌个元宝,狼狈不堪,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为好","天塌了有地接着","不必慌张"。伸手扬招,一辆出租车徐徐驶来,自己拼着老命,忍痛搬上箱子后,就向深南中路的上海宾馆进发。
出租车司机是哈尔滨人,在此开车一年半,因为儿子在此打工,于是和妻子由福州到此,一家人再聚一城。行车之际,放眼望去,那悦目赏心的红花绿树,倒是一扫北方严冬的肃杀枯黄景象,令人耳目一新。沿街的高楼大厦连绵起伏,更是印证了这座新城的媚力,大街上很是干净,极少见到人流与车流争道的景象,仔细一看,却见那行人都从过街的地下通道进出,所以街上只有车流。
八点半时,车流走不动了,好在七拐八转,已到上海宾馆门前,付了56元车费,包括一元进宾馆的匝票后,立即由前台服务生推箱子上五楼临街客房入住。给他十元小费后,他即谢过轻手掩门而去。
环顾这房间,虽小却是十分干净,洗漱器具全部齐全。上来时,旅馆走廊,门厅都布满旧上海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市景旧照,电影明星,画报美人照,也是怀旧气氛很足。
窗外的街道上,车流人群一目了然,喇叭声也偶而传来,相临的深圳中央公园,隔街对望的深圳市第四人民医院都触手可及。不知为何,想起妻子二十八年前工作过的上海第四人民医院,那题字,那楼房的样子,真是惊人的相似。好象有只手,在冥冥中把我拖向三十二年前结婚后的情景,在那医院门口等老婆下班,乘车一起回家。
正在瞎想时,手机响起,接待单位正等我赶去,好在不远,换好行头,擦把脸后就找前台叫上出租车而去。九时到达那京基大楼的旅馆门前后,那位经理便出来招呼,随她七拐八转,三个楼梯,两座大楼进去,再上15楼会议室,已有相关人士一字排开等候,事情的处理倒也利索,那里的主要年龄层都在二三十岁左右,四十岁上下的是高层人士,技术把关的专家有六七十岁的,到下午四点已处理完毕全部事宜,回到旅馆真是大松一口气。
晚饭供应的倒都是上海的南方菜,也有川菜和粤菜,大堂内坐无虚席,想来这家饭店的餐馆也有名气,点上小黄鱼,荠菜豆腐羹,蟹粉小笼,口味也正,但服务生还是安徽,河南,四川的为主,用上海话招呼,没有反应。账单上来,已有10%服务费在内,但价格可以接受。七点二十回房后已是倦意绵绵,哈欠不断,上床后便去爪哇国了。一觉醒来,却是早上四点,无法再睡,五点起来后洗漱一番,便去看深圳的早晨。
下楼后,停车场24辆奔驰倒是气派,多数是当地牌照,也有外地的,江西,山西,福建,浙江的都有。看来深圳不仅人口结构年青,土豪也多,消费水平不比上海低,怪不得那GDP一直名列全国前矛,由小渔村翻身到大城市,是过去多少代想不到的梦。70年代提起深圳,总会联系起偷渡,越境等故事,与月黑风高,海险水急相关。现在当然还有走私,毒品或其它事宜,可是城市确实变好,变样了。
走进地下过街道时,见到四个进出口都有流浪汉睡着过夜,有的用破衣烂被包着,有的有个睡袋,都是蓬头垢面的落魄样,不知为何落到这个光景,都不是老人残疾人,为何丧失了谋生能力,是心态还是生理缺陷,政府社会为何无法伸手,美国也有同样的难题,好象是前进的代价吧。
来到深圳的中央公园后,倒是闹市中的一块宝地,
这里是一片榕树林,那片状的,须状的树根由空中下落,扎根于树周的泥土中,密密的绿荫华盖,营造出一片榕树的世界。那椰树阿娜多姿,树影随风飞舞,衬着朝霞,勾画出热带的风景。而激情怒放的红棉,丝蓉般艳红的茸球花,在山坡,在绿叶间烧起了团团野火,把南国的冬日渲染得夺目。
树丛中晨练的中老年人群,或踩着节奏,跳着"绚丽民族风",其中还混着个七八岁的光头男孩,前后乱镩,把大妈们逗得更来劲。扯响铃的老汉赤着个膊,到得意处猛喝一声,啪的一声狠抽,和炮仗的声音极似,把人一惊。可是不远处的长凳上,一个小伙照睡不误,最多转个身,又作他的白日梦。
可是公园中最多的人群,是东西横穿,或南北横穿,匆匆忙忙去上班的白领族,有的一面啃着早点,一面小跑,有的西装革履,大声打着电话,分秒必争。看来一座新城的崛起,与千万人的辛苦分不开,与机会的掌握,财富的创造性,冒险的拼搏分不开。看来,"机会属于有心人"这句话不错,拼搏一番,抓住机会,再冒上几分险,便成就些富翁了。正在感叹时,却闻到一阵浓郁的桂花香味,十分令人惊诧。分明是寒冬腊月,但这南国的深圳却似上海的金秋十月,桂花的香气飘满街头,仿佛正是为迎接这远方归来的游子而开,于是忘了手痛,忘了疲惫,急急寻去,果然那花园的一处,正盛开着一大片黄璨璨的桂花,那花香拂面,沁人肺腹,把上海连日雾霾吸入的脏气,都推了出来。
我围着那花丛,深深地吸了几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只希望这香气能在我的肺部永留,能让我带回大洋的彼岸,慰我乡思,平我乡愁,在今后的岁月中唱着不朽,伴着和睦幸福健康。
回旅馆的途中,见到卖银杏山茶水仙的,看来这春节的气氛已经浓烈起来。异乡的美国小城是没有春节的,几个朋友聚聚,看看春晚,回味一下以前过年的滋味,故去亲人的音容笑貌,儿时过年的情景,便是过年了。班照上,雪照铲,走路当心跌到,盼着春天,盼着花开。
可是2009年,真的坐飞机回国过年,却没了年的味道。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单身独居一室,听着外面的鞭炮喧闹,却是分外的孤独,仿佛提前进入孤老期,面对青灯,快活不了。
人是群居动物,过年要的是份亲情,是感情的会餐。与家人与亲友在一起,和睦喜庆,笑笑闹闹,心里才会温暖。那年我虽是在朋友家吃的年夜饭,看了苏联的芭蕾舞,但毕竟是独往独来,孤影漂零。
上午十点多,左手肿成个馒头,亮晶晶的,一跳跳的痛,老婆越洋电话打来后,即去马路对面的深圳第四人民医院看病,到那医院中,已是十一点多,说是午餐期间,挂急诊上二楼外科看。25元急诊挂号费,倒是不贵。一个青年医生看看我的手,要我手指动几下,又按几下,说是无大碍,打个破伤风针,吃点头胞抗菌素,多喝水就会好的。看到我是国外回来的,在大学医学院工作,便说还是出去的好。他毕业五年,升职买房恋爱,没一件顺利的。午餐时,年资最低的留下,苦媳妇难成婆。
到了清创换药间,和老婆的上海第四人民医院更象,连垃圾筒,洗水池,拖把都是一个模子刻的,摆的位置都一样。真是旧景再现,但是没有我的大辫子姑娘了,戴大口罩,呼闪大眼睛的女友老婆了,我也成老伯伯了。
但那位苗条美女护士用碘酒清创后,那手更肿更痛。下楼花49。50元配好破伤风针上楼后,那护士说,先要皮试,半小时后看反应,不要忘记时间,坐在那里。
此时一个九岁女孩跌破了头,父亲抱着上楼,身上血迹斑斑,小孩惊吓后也是哭声不断。那医生说,"到医院了,大家帮你,小妹妹不哭,以后会变美女的。"那小女孩为了变美女,顿时不哭。护士轻手轻脚替她擦去血迹,贴上纱布,果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有个护士替她梳好辫子,照个镜子,偷笑起来。也是有趣的人生一景,她是不会忘记这段人生经历,或许以后也当医生。那老爸说,你要好好念书,才可以当医生的。女孩连连点头,"现在放假过年,开学后我用功。"
终于轮到我打破伤风针了,肚子已矶咕叫唤,早上的稀饭豆浆馒头,已经消耗了,急着回去补充能量。国内护士的打针水平,还是很高的。离开医院后回到旅馆,想想这一生真是与四院有缘,在上海第四人民医院恋爱,不远万里回国,又在深圳第四人民医院看病一游留念。
在宾馆餐厅用餐时,虽是饥饿,却是眼大力不足,四个小笼包,吃下两个便饱了,那牛腩煲上来,虽是温暖上口,但也是咽不下。豆苗鲜嫩,一扫光,其余只好打包回府。上得楼去,却又感到人地生疏,格外的无助。一夜安睡后,27日决定坐夜班动车回沪,"良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无所事事看人忙,也是落漠。
问前台能否代买车票,偏偏上不了网,只好去旁边那家大酒店讯问,门前的小伙十分热心,说没问题,拿去护照后要850元,比上海贵七十元,十点接到送来车票后,又是一惊,居然是上铺,750元票价,那也太黑心了,看来人一贪,良心就被吞了。
此时感觉有点低热疲倦,床上睡睡,一觉到下午四点,到前台说要提前走,那小姐没明白,说要付半天房费,我拿出网上已付清至28日的收据,和那肿涨的左手,她才理解。
6:15又打车向深圳北站进发,那位司机是湖北人,在此开车11年,20分钟后把我送到,我是诧疑,来时那位哈尔滨大哥开车40分钟,转了好大圈的路,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问他是否是深圳北,他答就这一个,"啊呀,那东北大哥怎么收56元,开那么远?""你运气好,碰上了。"摇头告别后,又叹着人心不古,我给那位哈尔滨大哥60元,这位湖北司机收34元,感动下我给他40元,"善人善报。"他对我大笑,"羊年快乐。"大家一起笑。
进车站后,直奔售票处,老骨头爬上铺不值,想改软卧,一千三就一千三吧,"身体是本钱。"可是几个窗口都是长蛇阵,一小时下来,走了七米路。身后的小姑娘对我出主意,要我去人少的8号窗排着。看看上面写的是"紧急事务签票处",看看手,想想符合条件,又把急诊病单带上,可是排上后,那美女不问何事紧急,只说要再付六百,愿意吗?我象求婚那样,"我愿意,我愿意。"赶紧递上钱去,那美女挂上"不受理"的牌子,跑去2号窗了。10分钟后,她把车票和零钱拿来,恭敬递上。我不由心想钱的威力倒是有趣,现时的国人对权钱还是顶摹礼拜的。"唉!"
当我战战兢兢小心上了自动扶梯,进入9号软卧车箱后,更有体会。乘务员见我是一人一车箱的,立刻送水送茶杯,还告诉我,门可反锁,行李可放对面沙法上,服务亲切十分周到。而其它乘客见我一人一间,也在悄声私语,猜不透这老头是何方神圣。
以前替大学招生时,托人找站长开后门买过硬卧。那站长给我张半个巴掌的小纸条,又卷成一厘米长,我递进窗口后,那女士一声不吭接过展开,不发一言,接钱开票,我点头谢过,也不发一言离开。上车后麻烦了,先后有三个人问我是怎么拿的票,态度不友好,我说朋友帮忙,脚不好。倒都没再问,想来都明白。其实我就是鸡眼痛,假装跛几下,也混了过去,大家都知道关系的,都是明白人。
回上海的路上想睡就睡,不想睡,就去那沙法上坐着,看看夜景。一路上过山洞时,耳膜生痛,象小飞机遇气流那样。晚上三点,到了宁波,停车一小时,不知是换机组人员,还是换车头,早上7:30进了上海虹桥站。拉着行李出站时,有点潇洒,行李份量轻,脚步轻,因为休息的好,又不急,便和乘务员们一起在"东方既白"吃早餐,牛肉面,锅贴上来后,胃口不错,扫个干净。
上了出租车后倒有点紧张,那司机象"神风敢死队"出来的,见空就转,能超就超,七扭八拐,硬从上班的车流中杀出条路来,被人吧了三次后,倒是只用45分就把我送到旅馆。这次回国,南下北上都在旅馆渡日,”居不定”是个常态,怪不得人人都恋家恋窝,穷窝富窝都是个窝,因为只有属于自己的窝,才能给你那份安定,宁静,温暖。星级旅馆好,深圳花香好,但因为你是过客,不属于此地,家在天边,因此才会格外想念家里熟悉的环境,气息,想念亲人,宠物。
可是人生中,又不得不离乡背井,去闯天下,去发掘新的天地,旅途的苦,离家的苦,便是个代价,付出才会得到,没有坐等的票子,飞来的横财。
17岁插队的苦,是精神体力双重的折磨,无助无奈无望。美国的28年洋插队,苦苦甜甜,东西方纠结,坎坷一路行。国内太累,但成就大,美国平淡,安逸,可是难以挤入上层,中产后就动不了,否则也会头大,美国人也会耍阴谋搞诡计打小报告的。贪婪使人愚蠢,迷权迷女人使人智昏。好在几十年把心放在中间作人,也无愧意。转眼几周过去,我又回到白雪成山的美国,那熟悉的小城,那上下班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有深圳的桂花还在梦中飘香,红的合欢,白的鸽子花在跳舞,陪我一路。
我上次去深圳也是一月份,对那里的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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