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美国的24年中,自己 进急诊三次,送别人进急诊三次,美国的急诊和中国的急诊,确实是反映了不同的价值概念,反映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医疗制度,弊利各有别论,无标准答案。
第一次进急诊,是在1989年的一月二十三日夜间。那天去兰辛东面的小城接上班的老婆,因为她刚考出驾照四个月,在扑天盖地,白茫茫的雪夜中,有个闪失,就糟了糕了,出国在外,最亲近的也就是家里的两个人,其它的人再亲,也隔着个太平洋,碰不到,摸不着的。
晚上八点钟,我便开上了二百五十元买来的DASUN,后来的NISSAN车,迈上了茫茫雪原。七拐八弯上了高速公路后,地上的积雪,薄冰没来得及清扫,大家都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开车,平时五十五英里的高速公路,美国人都开六十英里的速度,一溜烟地过去,此刻个个都乖,开着35英里的时速,一串串的跟着,没人敢超车。
我的车龄也是一年而已,方向盘紧攒,手心出汗,背上汗出,瞪眼伸颈,脑中以一个个血腥的车祸图片,提醒自己警觉,一面也是跟着前面的红色尾灯,唯恐迷失了方向。此时的大雪越发下得凶猛,似乎是头猛兽怪兽,乘着狂风,尖吼呼啸,成团成片,旋转着扑来,形成了一道道厚厚的雪墙,三四英尺外,便是看不清了,只有那前面的两点红色,若隐若现的领着路,慢慢爬着。
蜗牛般慢爬 40 分钟后,大雪一点没有减弱,更是张牙舞爪,肆无悸弹的遍野满地横行。公路,壕沟,小河,池塘都成了一片晶莹的白雪世界,黑夜成了白夜,背上的汗已变凉,贴在后心,难耐不适。正在此时,突然前面的两辆车子一声闷响,撞在了一起,把两条道的路堵个水泻不通。第三辆车已是刹不住,矶哩咕碌,自己滚下右侧的沟里,我点刹车几下,轮子不动车还动,眼看要撞上前面的两辆车,赶快朝左边的车道跑,看看能否避开,但刚打方向盘,后面那辆车却是加速朝我开来,一看不好,拦腰一撞,凶多吉少,撞死事小,瘫掉事大,只好咬牙学邓世昌大人,"撞沉吉野,撞沉吉野! ” 却听一声响亮,人是原地朝上,头碰了天花板,汽车也是矶哩咕碌的朝中间隔离带歪七扭八的冲去。我是紧握方向盘,竭力保持平衡不翻,幸好速度不快,冲入雪地后,拖出了两条黑色车辙,便给我刹车停住。
推开车门一看,汽车发动机还突突喘气般响着,但前面车轮间的大梁已弯,车子无法前行了,只有叫拖车公司帮忙,救护车到了三辆,忙着把前面两辆的伤员送走,我正想找警察打电话叫拖车时,警察跑来对我说你是那辆车的车主吗?是啊,你伤的怎么样?没事,只是头有点痛,旁边的救护车人士说,要医生说没事才没事的,不容我分说,几个人七手八脚,套上脖套,戴上氧气面罩,朝担架上一绑,面对白雪黑夜,轻悠悠一提,装入救护车内,呼啸而去,弄得我也搞不清自己是否真的伤了,脑子是否碰傻了,反而呼吸不畅了。
到了医院,又是七手八脚的把我推入急诊间,在水银灯下,我倒是和医生对答如流,看手指,问地址,问时间,数数目都没错,抽血拍X光,拍CT倒也利落,三小时过去,脖套脱了,吊针拔了,VIP的待遇没了,肚子叫了,要上厕所了,医生护士都离开了,问问是否可以走了,却说还要等实验报告,转眼七个小时,老婆要急了,但医生护士不急,自己跳脚扭腰坐起躺下,干急。
突然,急诊间外出现了个熟面孔,"啊呀,那能那能,朋友,侬倒蛮好吗,侬老婆急傻,说一夜天还没有到,派出侬格校友去接伊,侬格校友没有到,又叫我来接侬,怕侬钻到湖浜里去冻杀,警察讲有车祸,没有死人,八部车子撞了一道,啊呀,真是吓死人,侬倒蛮神气。侬讲我神气无用,他们还要观察。"
逮住个护士问我的情况时,她也奇怪我为何还在,实验报告她交给医生后,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怎么还没办出院手续。我暗想还好自己问了,否则还要观察到猴年马月,几个医生护士已经下班走了,必然把我忘了精光。
出院后,由我开他的车,此时雪止,天明,公路上的雪已铲尽,经过出事的路段,让他看我拖出的两道黑色车辙,使他也是吃惊不小。到了老婆做看护的美国老太家,校友也到了,说是黑箍垄冬迷了路,敲开美国人家后,才找到的。众人鼓嘈,说我有福,该买彩票,但买了以后还是成全了别人。
回去和老婆评论急诊间的不急时,她倒站在老美一边,因为只有检查后,才能知道你有没有内伤,有些车祸受伤者,看上去活蹦乱跳的,但脑部,心肺,内脏已有内出血,有时器管已损破,以为没事,坐下后歪倒便是没救,想想倒底是她的专业,她见过的必然比我多,因此应该感谢老美们的细心检查,防患于未然,有道理。为什么后来又观察我那么久,不是我主动讯问,不知观察到猴年马月,明显是忘了我了。你的病不重,不会死,当然先看别人要紧。急诊间医生护士压力大,都不愿多呆的,急着下班,所以你就被遗忘了。还好不幸中万幸,报销个二百五的车,让修车的捞个便宜,不是我的留不住,人无事就好。
第一次的急诊虽是慢了,但还是有情可原,第二次的急诊就是上了老当,去错了地方。那是因为一周前下河捕鱼捉虾,乘摩托艇兜风逗女儿出的麻烦,原是日落黄昏,打道回府之际,跳下船推向河岸之时,脚心一阵刺痛,举脚一看,一根锈了的钉子,正扎在脚心,咬牙一拔,把锈钉扔入垃圾桶后,便洗净伤口,穿上鞋袜回家,到家后涂了消炎药,便去睡了。
三天一过,脚底心发胀发热,一跳跳的痛,细细一看,脚已肿了起来,脚脖子没了,脚底心平了,小腿那里也是一条红粗线,不要是破伤风,体温已是38度5,看来不妙,应该打破伤风针,重新清创一番。
自己开车来到医院急诊室后,护士量体温,量血压,问病史,问问何种药物过敏,抄下医保卡号码,随后来个抽血的,说我太胖,左右手臂血管找不到,抽不了,一针二针三针扎不到,只好扎我的手背血管,想想和太座谈朋友时,她说我的血管最好扎,不用握拳,便可扎中。我自己从裸鼠的尾静脉抽血,也是一扎一个准,这个技术员真没多少技术,白挨痛了。看着他抽了七管血而去,恨不得某年某月某日,也让个没技术的技术员扎他几针,可以平等一下,但又想即来之,不安也要安,这点痛还是要挺住的。
过了半点钟,又过了半点钟,医生不来,护士不见,呆在那房里,竖着耳朵听脚步声,不恐怖的脚步声,来回地响着却没有一个推门而入。又过了半点钟,又来个技术员要去拍脚的X光片,怕有异物在脚心内,想想小心无大错,虽然自认拔出锈钉后,无潜伏份子留下,但拍一下也好,上下左右拍个地道,很好。
又过了半点钟又过了一点钟,医生不来,护士不见,呆在那房里,竖着耳朵又听着脚步声,还是过门不入。转眼间,六个小时过去,肚子叫了又不叫了,厕所去了来,来了去,喝水解渴解不了饿,本来以为赤脚医生可以处理的事,怎么一进急诊就复杂了,国内二十分钟可以解决的事,此地怎么就要打持久战,疲劳战,如果三十年后的我,成了老妖的我,再来此地能否经受考验,百炼成钢,实在值得怀疑,那时脚没看,人先晕了,因为低血糖,因为等出了心梗,百等成灰也有可能。
越想越郁闷,不管老婆也在此院上班,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的,一个电话,把负责医疗质量管理的朋友叫了过来,那老兄说要和某医生聊聊,护士医生听见那位医生的名字,都朝我看看。过了五分钟,就说给我点抗生素,退热止痛药,用笔在脚上画圈,如果超过这条线,并有高热,立刻急诊,不要犹豫。
阿门,善哉,前后苦等七小时,就为这么一句话,这么几片药,不必打破伤风针,伤口护理不错,抗生素能解决问题,你的体质不错,是个好同志。下次千万不去急诊,这么套程序可能使医生的责任轻了,病人可耗不起,吃不消。
出院后,不吃药先吃饭,清蒸鱼,葱姜龙虾,锅贴下肚后,先感谢朋友的援手,一言胜过十年书,你的话怎么这样灵?美国这里你好好讲话,讲到点子上,还是卖账的。讲什么话,就说情况如何,是否处理好了,已经七个小时了,报告结果都有了罢。就是这么简单,医生的头头,低头一看OK一声,立刻走人,就这么简单。
美国看病,并不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时就是要一套检查,一一排除,然后再看头,再看脚。这样是否有捞钱的嫌疑,当然有,因为你有好的保险。什么情况下急,车祸,枪伤,心梗,立刻要死的才立刻看,确定你不会死的,即使发着高热,咳着,喘着,也要你等着,先看别人。想来不到万一,还是不去急诊为妙,是也是也。这是本人的体会,希望别人吸取教训,少去急诊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