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祝奧运

十三億中國人的大事，第二十九屆北京奧运開幕在即，此時，不僅中國的媒體、網絡上奧运花絮鋪天蓋地，即使身處十一萬人口的美國大學城，暑期中行人稀少的小城市，也能體會到奧运的氣氛。

 

　今年四十三人的美國奧运游泳隊中，密大的選手人數雖然不如雅典奧运會時多，但以菲爾普斯領軍的四名泳將依然是世界媒體關注的熱點，首先人們都在拭目以待，這名上屆奧运會六枚游泳金牌的得主是否能打破一九七二年美國泳將施比茨在慕尼黑奧运會上創下的七枚金牌紀錄，想來在他參加的八項游泳比賽中，小城的電視新聞必然會聚焦這比賽的分分秒秒。

 

　我們家中，因為這一大一小母女倆要去北京、上海看奧运，近幾天的奧运話題也增加了許多，女兒這個月一面修課，一面為下個月的旅行打下經濟基礎，她的目標是打工掙下五百美金，下個月便可以有個自由支配的小金庫，不必事事請示、常常匯報，母親不批准時自討沒趣。然而，美國的工并不好打，尤其在失業率全國第一的密西根州。在舊貨店裡的幾小時內不僅要折疊衣服，倒垃圾掃垃圾，而那吹毛求疵的經理還要女兒笑口常開，不能消沉。偏偏十四歲半的女兒那兩天忙著她的數學考試、鋼琴考試，臉上笑容不多，於是回家訴苦，要﹁皮笑肉不笑﹂地上班，實在辛苦。於是父母輪流替她打氣，從人生百味、社會眾相，到我們當年遇到的臭老板是如何的臭，自己應該苦中作樂，自我調節等等，足足上了一個半小時的課，女兒一面打著電話，一面嗯嗯地聽著，不知聽進了多少。

 

　以前回國，總是有爺爺贊助女兒的旅遊，又根據每年的各方面表現，發給這孫女獎學金。最多時一千二百六十四美金，最少時六百八十美金。去年九月爺爺最後一次給了九百六十美金，現在爺爺去世了，這孫女兒就必須自食其力，以勞動來換取旅遊經費。總的看來，似乎懂事了些，會幫著洗碗、迭衣服、整理自己的房間，彈鋼琴、做作業時也不必父母喊破嗓門，只是這學琴的方法也是個古怪，樓上Itune放著音樂，樓下彈琴，彈不對頭了，上樓去聽，來來回回的上下樓忙，也是個累，要她記譜體會，卻是不聽，反正是她自己受累，也隨她去。

 

　女兒的奧运夢有半年之久，不及父母的十分之一，在中國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父母，從1999年第一次申奧、到2001年第二次申奧成功，也和大多數國人一樣，經歷了情感的過山車。因為我們這一代移民，出國時間再久，百年前中華民族的恥辱，﹁東亞病夫﹂的恥辱，還是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尤其是看到反映美國一八八二年排華辱華的漫畫，那一手拎著中國人的辮子，一腳狠命踢去的嘴臉，總是格外地令人憤慨。出生在美國的女兒是不會有相似的情感的。記得她三歲時幼兒園的小朋友追著她叫：﹁Chinese,Chinese!﹂她曾淚汪汪地減，﹁I'm not a Chinese, I’m an American.﹂然而一看中國人打籃球，她說中國人不會打，一看中國人踢足球， 她說中國人不會踢。二００七年三月四日姚明來底特律與活塞隊比賽時，她也擠去湊熱鬧，當看到姚明被蓋帽倒地時，她急得直叫，火箭隊輸球後，她也是惋惜。可是回家的路上又一個勁地追問我家這個姚字與姚明的姚字是否是同一個字，為什麼他是高姚，我們是矮姚，也是有趣。

 

美國的華人子弟及其父母在文化認同感上其實是有不小的差距，中國隊與其它國家比賽時，全家希望中國隊贏，但一旦中國隊與美國隊比賽時，子女們喊﹁USA! USA!﹂父母們喊：﹁中國加油，姚明加油！﹂看來這出生地的影響實在明顯，兩代人的差距難以抹去。

 

　好在美國的體育也講為國爭光、為民爭氣，但不會上升到政治路線的高度，不會歸結於﹁黨的正確領導﹂，輪贏之後不會有批鬥、檢討之慮，运動員的精神負擔似乎不如中國隊，但美國民眾對體育的重視、投入，堪稱世界第一。翻開每天的報紙，體育總是排在Ｂ版，球星的知名度常常超過市長、縣長、州長。而全國各地的运動俱樂部之多，人數之眾也是令人驚嘆。緯度如長春的小城，游泳俱樂部從嬰兒開始一直到專業隊伍，一樣不缺，有時被父母抱著的嬰兒在水中撲打時突然黃金萬兩，於是全體大笑，上岸清池。在奧运選拔賽中獲一千五百米自由泳第一的Peter Vanderkaay更是全家四兄弟都參加了奧运選拔賽。大學時也喜歡游泳的父母在兒子們一歲時便帶他們去水中撲騰，似乎美國的﹁全民體育﹂比中國的﹁精英體育﹂底氣更足，潛力更大。﹁國強民壯﹂還是不錯的道理。

 

　女兒去國內看奧运，倒是不用擔心生活不適。從十一個月開始至今年十四歲半，已去過中國六次，登上長城兩次。轉機倒時差倒是習慣了，但在東京轉機時，一聽見炒黃豆般的日語時總要偷笑，而在上海一見到隨地吐痰、小偷偷錢包時總要大叫，見到老年乞丐時總要父親給錢後才走開，反正每次回國故事也不少，但對上海的高溫，她有自己的方法，一是小電扇不離手，等車時香風勁吹，二是鑽超市鑽影院孵冷氣，三是早出晚出下雨天出，下午兩點至六點呆在家中避暑。至於方便問題不方便的解決方法，她也有應對的高招，一是去離家不足一百公尺的三星級賓館解決，以至於開門的、總台的都以為她是常住客；其二是去麥當勞、必勝客、肯德基方便，因為那裡總有個坐式的；其三是如果乘長途車旅遊，盡量少喝水，

所以困擾國外遊客如廁難大問題，在她眼裡就是小問題了。０六年在北京遊長城時，她還提醒父母帶好﹁國際貨幣﹂︵International Money:手紙︶。

 

　國內的美食，她是無緣消受的，或許是美國奶粉改變了味蕾的受體，她在中國的食品除了揚州炒飯、炒麵、蔥油餅、油條、印度飛餅之外，便是美國的快餐、比薩餅了，父母八個冷盆八個熱炒吃得香時，她還一個勁地要父母少吃，當心長胖，當心拉肚子。至於小菜場的熱鬧，討價還價，貨比三家的有趣她是不會介入的，父母剛進門，便要趕快走，因為她要買便宜的高檔服裝、送給小朋友的禮物。

 

　北京的奧运會有二百零五個國家，一萬六千名运動員參加，記者團達四萬，其它相關人員二十八萬人，歐美人不吃蒸的、煲的、太燙的和多刺的魚，不啃魚頭吃雞爪；穆斯林禁豬肉，不吃無鰭無鱗的魚；大多數的外國人不吃內臟，南美人愛辣，印度人愛咖喱味，歐美人味淡，真是眾口難調，雖然不少國家自己帶廚子，自己採購，自己開伙，但多數的時候還要靠奧运會的自助餐，中餐、西餐保證體力，賽出成績，所幸是中國政府確實傾一國之力，以人海戰術來辦這屆奧运，不必說場地建設耗資四千億人民幣，為了安全裝上了四十萬攝像頭，投入二十萬兵力、警力，出動百萬市民志願者，就是為了保證北京的空氣質量，減少空氣中的懸浮顆粒，更是關廠數百，首鋼四座高爐停了三個，許多建築工地、卡車、貨車都停工停運，北京的天空確實出現了難得的睛朗，北京的交通也變得特別暢通。能夠禁止百分之四十的車輛上街，市民們也願意配合，這也確實是世界奇蹟，只有中國能夠做到，在北京奧运的前後六十天內，有多少無名英雄為了這百年奧运付出格外艱苦的勞動，真是無法言盡。張藝謀的開幕式是否有兵馬俑出列，頒獎時是否有﹁茉莉花﹂的音樂，似乎是懸念，又似乎不太重要，因為任何一個奧运開幕式，只要充分展示這個國家的文化藝術特色，體現奧运宗旨，這樣的開幕式必然引人注目，必然印象深刻。好在臨近開幕式，不光許多安檢措施出台，警力兵力加強，海陸空防範體系的確立，使人安心，而一聲禁售狗肉，五千個免費公廁上街，北京空氣質量改善，倒是更使人感到實在。

 

八四年洛杉磯奧运會時，當許海峰打落第一塊中國的射擊金牌時，多少國軍的抗戰老兵熱淚縱橫，中華豪情倍增，看來擱置政治岐見，擱置意識形態，全球共樂，共舉盛會還是可以辦到的，人類對和平的追求甚於武力暴力。以运動為紐帶，聯結世界民心，是运動員的珍貴機會，是和平的珍貴機會，是人生的珍貴機會。前天在電視上看到，伊朗國家籃球隊正在美國訓練，與美國运動員切磋技術，交流經驗，而主播還切入當年乒乓外交時中美运動員，以及後來的中美建交鏡頭，令人心情激動。

 

　北京奧运，凝聚中國人的百年奧运情結，凝聚著海內外華人的期望，擔心、祝福，但也相信中國人民，中國政府有能力辦好這屆奧运，写下一页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