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太沉重
写完“为子,为父”一文后,言犹末尽,童年时想有慈父,长大后想为慈父,却是难得,难为,何由也?当我看见七十七岁的老父亲半蹲着,跟在十一个月学步的女儿身后,亦步亦趋,脸上充满着慈祥、幸福的微笑; 当我看见我的父亲七扭八歪地学推童车,拿着拨郎鼓逗我女儿,拿着八音盒逗我女儿,又学多明戈唱起,“今夜星光灿烂”,看得我女儿直着脖子吸着奶嘴发愣发呆时,我真的不知道,这还是那个当年说一不二的父亲吗?还是那个咳嗽一声、使我心惊半天的父亲吗?从我懂事起,从来不记得父亲会有如此爽朗、慈祥的笑声,从来不知道父亲会如此喜爱儿童。一直寄宿在幼儿园、托儿所、外婆家、姑妈家的我,不仅渴望有个健康不瘫痪的母亲会教我唱歌,更期望有每个星期天接我两小时的慈父,但整个童年、少年,等在托儿所门前,等在别人家门前,等在自家门前的我,没有等到。十五六岁青少年时的文革灾难,共同的命运拉近了父子间的距离,但感情上、精神上依然有差距,可敬不可亲的成分居多。而环顾四周,父子间依然住在一起的也是不多。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父子不亲的现象,是“惩罚为中心”的中国传统教育出了毛病,还是两代人不同的价值观念冲撞造成了隔阂?虽说百年前贾政教训宝玉的家法已是不见了,虽说打手心的红木戒尺也是难寻,但老子打儿子依然天经地义,儿子们身体不壮、经济不独立,只有挨打的份,而当儿子们转换成老子后,又朝下一代打去。这种恶性循环何时为止?记得朋友的儿子学琴时,不许任何人看。朋友的老婆躲进厨房去炒菜,招待我这远道来的客人,童年的朋友,而朋友和他的儿子钻进琴房,关上门由老父教儿子拉琴。然而那天的琴声断断续续,没有一个完整的调子。
朋友的老婆也是紧张,拎个炒菜的铲子,几次走到厨房门口听着。有时能隐隐听到朋友压低嗓门的吼声。后来干脆寂静无声,接着传来了“啪啪啪啪”,分明是打耳光的声音,我走了进去,那父亲脸色铁青,浑身杀气,儿子犟犟地站着,眼中也喷着仇恨,“我就不疼,我就不哭!”“你还敢顶嘴,拉的什么琴,不看在叔叔的份上,看我不打死你!”我拖了同学出门,背后留下他儿子的哭声。和朋友坐在一起时,他叹息着,“都是爷爷奶奶惯的,我那时学琴挨了多少打你是知道的,你看这头上的疤”。那时他老兄一练琴,我们这些小伙伴立刻逃开,伴着琴声的不仅仅是他的哭声,更有他父亲的吼声,更槽的是他父亲下手更狠更重,头上打出了包还要饿饭,眼肿嘴青更是家常便饭,如今为什么又是轮循环。那年在假山后他的愿望是“长大后要打还父亲,因为他不光打我,还打我妈,打我兄弟姐妹,他是个畜生!”成年后的一次家庭内战中,他一个背包把他的父亲摔出了门外,他的母亲急得直喊,“不能打,不能打,那是你父亲啊!”他脸色苍白地冲了出去,来到我家痛哭着。父子之间,本是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如今却成了水火不容最恨的人。上学时,他以学校为家,很少回去,工作后以单位的宿舍为家,更少回去,成家后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一年最多回家一次,只有他去日本,太太一年后也跟去时,才把儿子寄养在祖父母处两年。他的母亲去世后,他的父亲和他的小妹住在一起,黄昏的阳台上常见到他的父亲一面喝酒,一面骂人,后来他父亲患癌症时他去看过,而他的大姐在追悼会上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国的家庭中,演绎着父子、父女间的战争,是因为中国的专治历史太长,还是儿子转变为老子后的责任太重,使老子们喘不过气,使儿子们哭泣。
去年带女儿国内旅游,有两件事颇有感触。其一,在旅途中,有两位小姑娘与我女儿年龄相仿,用半生不熟的中文,用半生不熟的英文交谈后便玩起游戏来了,只见三个小姑娘站在一起唱:“小鸟小鸟飞飞,小鹿小鹿跳跳!”而谁的动作与小鸟小鹿不合时,另外两个便可以假装抽她的耳光,於是“小猪小猪拱拱、小狗小狗叫叫,汪汪,啪啪”,“小鸡小鸡喝水,小猫小猫睡觉,啪啪啪啪。”我听了之后却是笑不出,把天真的笑和冷酷的心放在一起,是如此的不协调。禁不住想起电影“日本少年兵”中,两个少年兵互抽耳光的镜头。
其二是
子女是父母的希望,是社会的未来。教育子女是人生中无法回避的责任,又一份人生的书卷。相信我们认真反省自己的教育方法,留意美国的先进教育方法,用心学习改进方式提高修养,我们也会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培养出成功的一代,对得起前人对得起后辈。
有一次我生气时,女儿轻轻问我:“爸爸,你还爱我吗?你会一直爱我吗?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我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但我的爱一直会陪着你,一生一世。”爱,因为教育的责任而变得沉重,责任,在爱心的支持下才能完美。让我们的人生多些爱心责任,让我们的子女多些负责任的爱,温暖的亲情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