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墙角
听他说：妈你不知道，近来文学城上好几篇文章都登的老公把老婆杀掉，或者老婆婆把儿媳妇杀了，她真的害怕了。如果她这样下去，别把我惹急了……后来停下来，也许是做了什么手势，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她继续听下去，一时屏住了呼吸-出于惊恐和紧张。他把她给他发的抱怨的短信一条条给他妈读下去，两个人一边读一边评论。
他说：她可以说我，我没问题；她也可以说你，你也没问题。但是我不能容忍她说你；你也不能容忍她说我。对吧。
他妈问：你就这么跟她说了？
他说，是。他又一句句学他们夫妻俩吵架时说的话。那都是气话，他一句句学出来，倒也差不多。
晚上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原来一直以为，他们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总是有点感情的。她扪心自问，他对她有爱吗？恐怕就是对母亲一样的依赖，把她当他妈妈的替代品吧。
是的，他说什么她也还没有那么气，虽然看出来平时说的都是假象。她耍点小脾气，想让他先服软，她一直以为关键的时候应该老公先给一个拥抱的，然后就什么都好了，可是这些真的是奢侈了。看样子她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就算是好事了。
平时，他也对她好过，她也把全身心都放到他身上。在美国日子无聊，夫妻关系是生活最大的调剂和依靠。
但是现在她真的怀疑自己都听到了什么？他说她疯了？她在作？她没事闲的？她天天在家上班也没什么事可做，都是太闲了？他说：如果她要离婚，我就跟她打呗。谁离不开谁啊？
原来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没有感情，没有包容。
这虽然是个事实，还是真的难以接受。
她睡不着了，以前一直觉得他会心痛她，会可怜她，会成为她的依靠。现在这个依靠这么靠不住，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可怜自己。
她也是有错的，以前和公公婆婆的矛盾累积着，公公婆婆把她住的房子一声不吭在国内卖了来到他们家，一住就是十五年。天长日久自然累积了很多矛盾，她公公婆婆都是要强的人，而她老公是个孝子，父母说东不西的。她气了，也发飙过，有很多矛盾，也都熬过来了；现在也渐渐的好了，没想到一次偶尔的听墙角，竟然听出这么多东西。
她想哭，又哭不出来。她一向自诩感情至上，也对爱情忠贞不二。老公公婆婆呆了这么多年，还有婆婆的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给她的伤害，她都过来了。比如她婆婆在她生头胎的时候说男人不应该进产房屋，不吉利。比如说她剖腹产生孩子骨缝没开，对身体伤害不大。婆婆在国内做生意失败，被追逃，幸亏跟她来了美国，才算可以堂堂正正的生活，在国内还不得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她很想跟他们算一算，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离婚吗？本来是个小事，她一开始跟他发脾气，就是想让他主动来说话，两个人重归于好。但是他一直冷着脸不搭理她。现在他喝了酒，跟她婆婆两个人这一番口舌，让她认清了一个实质问题：对于她老公来说，她永远是微不足道的。
她老公喝了酒，曾经在朋友的酒桌上说：妈第一老婆第二。他公公婆婆就一个独子，以后养老都要着落在她老公身上。她婆婆心痛儿子，经常当面话里有话的讲一些什么儿媳妇端屎端尿伺候老公公的故事给她听。可是她觉得他们对她没有那么好，也有心刻意拉开距离，让他们不要太指望着她。
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他竟然这么恨她呢？她跟他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一手读博士奋斗来美国，也把他父母妹妹都办过来，给他和他父母办了绿卡。她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平时大事小事都是她在管，从来没有指望过他。她也流产好几次，身体都有点不好了。他从来不陪她逛街，也不陪她散步。他喜欢玩游戏喝酒，一喝必多，她跟着着急上火，多丢了多少脸面。
她自视甚高，身材苗条，喜欢锻炼，不化妆不出门，一边上班一边做房地产投资，自认为是个人前人后都说得过去的人，但是性格比较强势，和同样强势的在国内时当妇女主任人大代表又做生意巨亏的婆婆是有点水火不相容。可是他老公是无论何时都要跟妈站一起的。
她讨厌她婆婆对他们家的生活的过度干预，连他老公的裤衩都是她来洗。她受不了她老公对他妈的过度依赖，总有说不完的话，对她却经常无话可说。
她婆婆经常说这里就是她的家。你的家？你花了一分钱吗？让你白住就够了，还成了你的了？但是他老公觉得他的就是他父母的。
她从来没想到她老公会把他们吵架的话一字不漏复制给她婆婆。也没想到，他竟然不做和事佬，反而跟她婆婆一起想法来整她。也没想到，为什么自己要听到这些话？她该如何自处？
她以前也在吵架的时候提到离婚，都是随便说说，现在真的要想这个问题了。
只要可以在她的后半辈子里不用总和婆婆朝夕相处，离婚也是个不错的选项。每天都有不开心，会短寿的。
她想，如果离婚到了法庭上，离婚理由的陈述说可以不用和公婆在一起生活了，法官会不会觉得这个理由太奇葩了？毕竟在美国，这不是个大概率事件。
挺好的，今天这件事让她重新思量自己。可是对离婚的恐惧，对相遇陌生人的各种风险的担心又占据了她的头脑，让她不能呼吸。
生活真是个华美的睡袍，上面生满了虱子。揭开那一层遮羞布，什么岁月静好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