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上海是我成长和成熟的地方。近年来,上海在我的眼里慢慢地变得陌生了,可是却不会改变我对她的感情。因为这座城市承载了我太多的得和失,太多的爱和痛。
静安寺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之一,因为我上海曾经的家离静安寺就一箭之遥,我是亲眼看着这个地方从不变到变化无穷的。每一次回国,当我发现又有那一片老楼换新颜了。我就会忍不住瞎想,假如张爱玲(1920-1995)还活着,她回上海寻根的话,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她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
静安寺的老楼目前已经被拆建得差不多了,甚至就连静安寺庙也几经改造,变得金碧辉煌。可唯独张爱玲曾经住过的那一幢七层楼的老式公寓还依然矗立在常德路上,不清楚这是因为张爱玲的缘故,还是公寓本身的历史价值。
张爱玲是中国现代作家中的一朵奇葩。从她的小说里,我们看到了她心中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以及她一生一世的孤傲。她的小说永远浸淫着浓浓的上海味,看她的作品仿佛就是在阅读张爱玲。
风暖花开的五月,我又来到了静安寺。在静安公园的梧桐大道上散步时,许多美好的记忆不禁涌上了心头。我相信张爱玲一定和我一样,喜欢在这苍绿的阔叶树下漫行沉思。那时候,张爱玲就住在我前面提到的常德公寓(那时叫做爱定顿公寓),自从她与作家胡兰成相识以后,为了能经常与住在美丽园的胡兰成见面,必须经过静安公园。
我从静安公园沿着南京西路往东,很快就来到了常德路,眼前的常德公寓有些老态龙钟,个子也仿佛老人一样缩了一截。幸好公寓不在商业街,否则这样的大楼很难得以保存。我记得公寓的左边曾经是静安眼病防治所,我的沙眼就是在这里治好的。如今眼病防治所位置上已经矗立起一家大酒店。
公寓的墙上贴着一块类似于英国名人住宅门前的蓝牌,上面是中国当代著名的文化学者余秋雨先生的解说词,张爱玲一九三九年与母亲及姑姑搬来这座建好不久的公寓,并从这里前往香港读书。她一九四二年返回原处,直到一九四七年才离开。这一段时期是张爱玲最旺盛的创作期,她的许多重要作品都在这所公寓里诞生。
常德公寓还是张爱玲同也是文人的胡兰成结识的地方,他们曾经常坐在公寓的阳台上,眺望“红尘霭霭”的南京路。他们的婚姻虽然只持续了三年,却孕育出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胡兰成的“今生今世”这两部传世之作。在日军占领上海期间,胡兰成投靠了伪政权,成为不折不扣的汉奸文人,为全中国人民所不齿。
公寓门前还有一块木牌引起了我的兴趣,上面用毛笔写着“私人住宅,谢绝参观”。不过,我十分理解现今的住户对张爱玲的那种复杂情怀。张爱玲本人是可敬、可爱的,讨厌的只是那些想走进张爱玲住宅的不速之客。不过据我所知,香港电影“花样年华”也是在这座公寓里开机的。
既然不能擅自闯入民宅,我退而求次,推开了公寓底层的咖啡厅大门。咖啡厅叫“千彩书坊”,分成两进,外面一进的书架上摆满了外文书籍和杂志。而里面的一间却别有洞天,到处都散放着张爱玲的作品以及别人写的关于张爱玲的小册子;面对天井的角落里立着一架老式的留声机;周旋的“四季歌”将人们的记忆拉回到张爱玲年代。
天快黑时,从咖啡馆出来,闲步来到了南京路上。我穿过昔日的平安电影院,努力寻找张爱玲笔下的上海。我的对面是一排现代豪华的购物大厦,只有我站的这一边依然还保留着一丝旧时的风情。这里是张爱玲的“色-戒”所表现的地方。进步学生王佳芝为了诱刺特务头子易先生,把地点选择在平安电影院东头的一家珠宝店,王佳芝停留过的凯司令咖啡馆今天仍然为老克拉(老上海)们所偏爱,而她光顾过的西伯利亚皮货店也一直为上海人所钟情。这家皮货店不久前搬到了斜对面,将原址转让给了一家海外的名品店。
这时正逢下班时间,华灯初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闪亮的霓虹灯打在橱窗上,照亮了地面,映红了路人。空气中飘逸着淡淡的脂粉气。我一边慢行,一边默默地寻找着张爱玲笔下的上海。
2010年11月01日於伦敦
今日常德公寓
公寓底层的咖啡馆
张爱玲笔下的南京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