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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意思的中国电影

(2007-04-06 02:52:18) 下一个

挺有意思的中国电影

   据报道中国的制片人张伟平说,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在威尼斯电影节得奖,有“猫腻”。因为该电影节的主席穆勒是贾樟柯这部影片的投资人。张伟平投资的大片【黄金甲】和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在威尼斯同日上演,角逐金狮奖,好比是两部中国影片决斗,结果【三峡好人】获胜,得到金狮奖。而【黄金甲】惨败。

这使财大气粗的老板张伟平愤愤不平,回国即有上述言论。而贾导演樟柯则声明并无此事,穆勒也声称和【三峡】没有经济关系。不管这场纠纷以后如何发展,如果从电影史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标志着中国巨资古装影片冲击外国奖项的彻底失败。电影学院崔卫平教授评论【黄金甲】时说,“我们都在学【卧虎藏龙】”,至于为什么要学,那无疑是因为【卧虎藏龙】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而目前的中国人,把在国际上获奖作为“崛起”的标志,对于制片和导演,得奖的意义当然更大。所以近年来中国人出了大钱,其中以张伟平先生最为执着,聘请中国或世界上最著名“编导演摄录美”全套人员,组成“电影梦之队”,效仿【卧虎藏龙】,作出巨资古装武打影片,冲击外国电影节大奖,其中包括【英雄】、【十面埋伏】和现在【黄金甲】,这三部影片前仆后继,结果是全部被击毙在评奖委员会的脚下。而在2006年的威尼斯电影节败得更惨,居然败在低成本影片【三峡好人】之下。

实际上西方电影界在【卧虎藏龙】得奖之后,马上就给中国电影节发出明确信息:别学着搞古装武打片,哄我们给你们发奖:好莱坞华裔导演的古装武打片,我们可以接受,但是对于中国影片,我们要求它表现中国的黑暗面。如果香港还没有回归,那么武打片也是很不错,但是既然回归了就应该反映香港民主或回归后的现实问题。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要想得奖,那就是妄想。

笔者以为这还不止是电影评论界的态度,西方观众也有同样的要求。对于咄咄逼人,让他们的国家不停地增加贸易逆差的中国,人们对你的阴暗面更感兴趣,或者,你的阴暗面给西方观众更多的娱乐,使评委感受更多的美感。这娱乐和美感,超过了中国人以前给西方提供的传统节目——真功夫的武打和杂耍式的武打。

中国的电影界并非不理解西方发出的这个信号,【孔雀】、【青红】和【三峡好人】得奖,说明中国有些导演灵敏地迎合了西方观众和电影界的要求。但是在票房方面遭到惨败。【青红】在院线放映大约三天,票房100多万。也就是说,在国外得奖,在国内赔钱。

张老板伟平当然不能走这条路。他争取既能在国外得奖,又能在国内和国外挣钱。于是被认为是走上了“学习【卧虎藏龙】之路”。但是如果仔细看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只学【卧虎藏龙】,而是学了很多东西。

首先,张老板要给中国观众提供“中国梦”,至少是他心目中的中国梦。这个梦包括五星级的装修,和海量的丰乳肥臀。这可是【卧虎藏龙】里没有的。【十面埋伏】的妓院里提供这些:那么豪华的妓院哪里是什么“捕头”能去的地方?那是招待公安部长或他儿子的地方。捕头也就只能在外面站岗。【黄金甲】里的宫廷当然也就是皇家大妓院。装修更为豪华,女人更为暴乳。这部分就是标准的现代中国梦。除此之外,这些影片极其血腥——【卧虎藏龙】并不血腥。这可能是受了吉布森和北野武的提示。吉布森拍的【耶稣】和最近上映的【启示录】,都非常血腥。虽然血腥却有票房。而北野武干脆玩儿的就是“暴力美学”。影片故事从头杀到尾。还有那票房冠军【杀死比尔】,杀了一集还不够,还得来个续集。说明如今的观众相当嗜血,全世界的观众心理,和当年鲁迅说的围观砍头的中国人,并无大差别。果真,美国时代周刊被【黄金甲】评为2006年十佳影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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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化对中国人的传统看法,并不很好。非但不好,甚至还很坏。这些看法可以从以前西方人和日本人制作的中国的照片和明信片中看出来:中国人形容猥琐,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奸傻之别,心胸险恶,目光短浅,追逐权利而无崇高感情。二张用黄金包装之后的中国阴暗面,和西方人眼中的中国人形象,在外表上有重大改善,在内心上更为糟糕——外表上不那么猥琐丑陋了,正相反,一切金壁辉煌。但是,内心却更为凶险卑鄙。行为更为血腥无情。善恶之分依然缺失,崇高真情更为罕见。连家庭关系都充满血腥。或许外国人爱看这个?

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显然不是美国观众。他们喜欢【三峡好人】。【三峡】花很少的钱,就能够提供赤裸裸,外表破破烂烂,现实的中国阴暗面。而且在阴暗之中,还能表现中国人的一些优点。以前,张导演艺谋也走的是这一条路,并受到西方影评界的宠爱。如今这一宠爱明显地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对张大导演当然来说,当然不是很爽。但是他也应该看到,宠爱的转移,是由于他偏离了以前“表现阴暗面”的路线。而其他人,那些得奖分子,还在继续走这条路,而且越走越“靠谱”。但是二张并非没得到补偿:黄金甲在国内票房上高居榜首,在外国应该会成绩不错。所以张老板伟平底气十足地对贾导演樟柯说:有本事让人去看你的电影。他知道,贾导演的影片不能提供中国梦。这就限制它的市场。而且上演不久,天桥上就出现四块钱一张的【三峡】正版DVD——据说是贾导演自己发行的,因为盗版卖出去还是能挣点钱,总比一点不挣好。不管贾导演樟科说什么,是说现在电影中黄金太多,还是说观众的水平太低,还是院线封锁,都无济于事。前几天据说是开了一场会,诸位导演声讨二张霸市,但是,“黄金满地蜂乳肥臀”,当然比民工和拆迁工地更吸引人。用【三峡】和【黄金甲】争票房,好比民工和模特儿比回头率。

但是贾导演也很放心,因为他只要能得奖就不会缺少投资者。中国市场的票房收入多少,并不影响他拍下一步影片的资金。金狮奖已经给了他一笔巨大的资源,这笔资源很有吸引力。贾导演的世界行情一定会越来越好,以后几年在外国拿奖,可能要靠贾樟科和顾长卫(孔雀)。这也是外国评委坚持不懈的努力的结果。而张老板伟平的骂街,肯定无助于改善二张以后在世界电影界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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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板的骂街,标志着中国古装钜片冲奖攻势的结束。这一冲奖攻势还包括其他大片,有陈大导凯歌,冯大导小刚,他们也都穿戴着重金制作的盔甲,带着【无极】和【夜宴】,和二张一起,向外国评委进攻,结果也和二张的影片一样。被击毙在评委会的脚下。这些影片和二张的加在一起,可简称“十无夜黄”,它们全体失败的原因,有好几个,其中之一,就是西方评委对中国电影的要求,和对回归前的香港,或现在的好莱坞华裔导演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考虑外国的奖项,我们看看这些影片,确实应该说是时代的标志:第一,它们很费钱,说明中国人有钱了。在90年代都不敢花这么多钱。而中国人有钱确实是这一时代的特点之一。另外,是影片的内容和那笔大钱不能配合。一系列古装大片,只有一部【英雄】表示了对历史问题的表示了认识,而这认识还处于文革后期“批林批孔”的水平。当时把周恩来比作“周公”,而把最高领袖比作秦始皇。秦始皇的大功劳就是统一中国,影片中的武林好汉们,好像也在75年参加过“脱产学习”,认识到秦始皇对统一的伟大贡献,能杀不杀。反而自己被杀。这种观点并不能得到中外观众的认同。

好像因为【英雄】夺奖失败,从此以后的影片子再也不谈对历史的认识。从商业影片的角度来看,【英雄】没有悬念:两千年前人们就知道,秦始皇没死,刺客死了。悬念只剩下怎么死和为什么死,靠这个可吸引不了商业片的观众。好像是得到了教训,【十面埋伏】搞了个大悬念:根本就没结局。但是,【埋伏】没有善恶。这也是商业片的大忌。而且,一点历史知识都不提供。【英雄】假装提供一点历史知识,说“秦国的箭好,剑客的剑好”。这是假历史知识,只能误导观众。然后在影片里演出秦国士兵用脚蹬弓背,以增加拉弓距离的场面。这也是和外国影片学的。那是非洲人的技术。张大导演和陈大导演,和其他一些大导演,很会欺负中国观众看的外国电影少,把外国影片的场面直接就“引进”自己的影片。陈大导演的【刺秦】引进的更多。

或许是因为十面埋伏没有得奖,二张经过研究,发现人家【卧虎藏龙】用的是一个老故事:西方人很熟悉的故事:老女人受爱情欺骗,培养小女人报复男人。中国没有这种故事。中国多的是男人报复女人的故事。于是二张在【黄金甲】中采用了中外皆宜的故事。也就是【雷雨】。雷雨是当年中国从外国学的故事。所以应该中外皆宜。但是,不管是雷雨,还是易普生,还是肖伯纳,还是别的什么,都没这么血腥暴力。我们说过,现在血腥好像也是大卖点。不管怎么样,【黄金甲】是好不容易比较齐全了:有丰乳肥臀,五星装修,这是中国梦;有悬念,有大家熟悉的老故事。还有那吉普森式的血腥,北野武式暴力,【杀死比尔】式喷血,就是缺一点善恶:血腥暴力必须和善恶搭配,就像羊肉和兹然搭配。不管怎么样,经过张伟平先生的超级营销,据说影片还是好卖。是真好卖还是假好卖,我们也不知道,因为张老板伟平是商人,唱“经蹬又经踹,经洗又经晒”,是他的本行。

必须承认,这几年,中国电影界最突出的人物,应该是张老板伟平。他的履历证明他能在最不健康的环境中发展壮大。他的市场意识确实很强。比如,他说,“【千里走单骑】把日本人看傻了”,还说,“看了【十面埋伏】不哭的找我”,就像菜贩对顾客信誓旦旦地说:这萝卜糠了找我。或者:这猪肉还不把你给香懵了。而且坚决地相信,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欢萝卜猪肉的人吗?如果有,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不是他卖的萝卜猪肉的问题。

我们必须对张先生的商业素质表示敬意。他从一个打工仔做到中国最大的制片商,显然是因为他能迎合市场。不管是房地产市场,还是航空食品市场。除此之外,他有更大而难得的本领,就是把各种关卡打通,门槛踩平。因为他从事的那些行业,都需要“千里走单骑”过关斩将。但是电影市场显然和其他市场不一样。电影要迎合的不仅仅是市场,还有个什么“评论界”。实际上,也是个花钱就能买通的地方。但是张老板对贾导演的态度可以看出,张老板还是挺喜欢仗势欺人。另外,这评论界和思想界还有一点关系——这一点也是若即若离,不那么可靠。张老板很不在乎评论界,所以对威尼斯的评委,和贾导演的评论,采用菜贩的方式进行攻击。这也是中国现代特征之一。于是,他和张艺谋之间,由于他是老板而且自信,并且营销有方,使他逐渐成为主角,他不光是二张之中的主角,而是中国电影界的主角。如果用生物学的说法。张伟平这种基因,在中国现代这种状态,变成显性的了。而张艺谋为首的“电影梦之队”,逐渐变成他雇佣的装修队。对于他来说,这种关系本身,已经是时代给他的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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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来看看在西方得奖的那些影片。主要有【孔雀】,【青红】和【三峡好人】。其中以【孔雀】最有代表性。按笔者陋见,也是最聪明。因为【孔雀】沿着中国电影的发展道路,着实地前进了一步——而且这一步发展的方向,正好符合西方人的期待。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一点,我们简略地谈谈中国电影自80年代后的历史。

中国自八十年代在国际上得奖的影片,有【老井】,黄土地、红高粱。其中以老井为最突出者。还有没有得奖的影片如【八个和一个】。这些影片的都表现中国人落后的外表下,有积极上进,顽强不屈的精神。这些影片受意大利和法国影片的影响,特别是受意大利影片【我主我父】的影响。张艺谋陈凯歌上电影学院的时候,这部影片是当时电影学院的教材。【我主我父】表现50年代西西里岛的生活,那地方在欧洲是比较落后的地区,人们思维方式落后,行为方式和几百年前差不多。但是人的性格中有积极上进,顽强不屈的因素。从这个角度说,西西里岛和80年代前的中国有类似之处。

【我主我父】对电影界有很大贡献。如果从历史上说,这种贡献也不是【我主我父】一部片子的功劳。而是意大利和法国艺术家整体的功劳,而且是他们几十年努力的结果。简单地说,影片中意大利农民的行为,动作,走路的姿态,小孩的日常行为,都非常古老原始。但是让人们看了能得到很多信息——有关他们生活的信息。从演艺的角度来说,一个人的动作,和他的生活相关:他的生活经历,给他的动作打下烙印。同样,一个人的经历、时代和社会环境,给他行为和思维方式,打上烙印。而这些烙印,是电影可以表现的。通过这些烙印,观众能得到很多信息。

这种制片观念,在当时非常先进,它和以前盛行的“斯坦尼斯拉夫体系”,和德国的“表现主义”都很不一样,都比他们更科学,也更有效率。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矿工的动作一定是和车工不一样。长期的矿工生活,给他的动作表情留下印记。他的动作和秘书当然更不一样。秘书的工作给他的动作留下印记。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前在戏剧节或电影界,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因为以前的斯坦尼斯拉夫体系,要求演员“自省”,也就是自我想象处于角色的环境和状态之中。如果培养出和角色相似的情绪,也就能把角色演好。但是新的做法,是要求演员观察现实中的角色的动作特征。然后总结模仿。同样重要的,是观察角色的思维特征——矿工和秘书,遇到一件事的反映不一样。实际上这套新体系不光和表演有关,和编导演摄录美都有关系。因为编剧应该观察故事所在的社会和时代,因为社会和时代会给人物的行为思想,和故事本身打下烙印。摄影美工也必须作同样的功课,因为画面、服装都会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靠这种技术可以表现大量社会和时代信息。对某些观众来说,这些信息就有价值和娱乐性。意大利技术另外一种作用,就是迫使影片“现实化”。或者说这种电影技术给观众提供了两种东西:一是故事的背景(时代社会环境),一是故事的情节。而以前只能的影片或戏剧只能提供其中一个:故事的情节。但是意大利技术也有一个问题:如果重视表现背景因素,那情节的发展必然受到限制。于是“冲突和情节”“梦境”就可能被牺牲。对于那些喜欢逃离现实的观众来说,不是好事。

这个问题早在几十年前就被西方电影节讨论过:情节派说,如果你要看现实,你可以到电影院外面看。人花钱进黑乎乎的电影院,就是要逃离现实,寻求“梦境”。而梦境的特点就是脱离现实。

但是意大利技术也有他的道理:如果提供的是外国的,古代的,或偏远地区的现实,现代的城市观众在电影院外面也看不到。另外看看外国,古代,和其他地方的现实,对发达国家的国民也有娱乐性。至少能提高他们对现实的满足程度。比如【三峡好人】,故事发生在三峡拆迁场地,这个场地的真实情况,其中的人和事,外国观众只能在电影中看,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既能获得信息,也能得到娱乐。信息和娱乐有时候是联系在一起的。有位学者说“娱乐就是得到所需的信息”。想来也对。需要真实信息,是人类天生的爱好。就像男人喜欢丰乳肥臀,女人喜欢潇洒帅哥,都是天生的。凡是不喜欢真实信息的,早早就在生存竞争中被淘汰了。被谁淘汰?被喜欢真实信息的。于是,梦提供娱乐,信息也提供娱乐,但是这二者难以兼得。

对中国人来说,【三峡】的娱乐性就打了大折扣。因为正像“情节派”所说,中国观众在电影院外面就能看到类似的事情。虽然不是三峡的,但是大建筑项目的拆迁和民工,到处都有。与其花钱进电影院看,不如到那个地道里或工地走走,看得更多更真——比电影中的更真实。如果胆子大到“城中村”或什么地方看看,比【三峡】里的更惊心动魄,甚至可能留在“真实”之中,回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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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科利用了意大利人开发的电影技术。但是实际上是张艺谋陈凯歌等人,最先利用这种技术。他们比贾樟柯早一辈。但是他们的老师,也就是电影学院60年代(文革以前)入学的学生,硬是没学会。这也是怪事。这些老师用【我主我父】教陈凯歌等人,但是这些老师没明白意大利的这一套的意义。应该说60年代的学生,在智力上就不如70年代末的学生。特别是文艺界经过几次政治运动,凡是有点脑子的也早就“离开”了。在8084年)年代初有一件事,或许可以说明这个问题,那时日本导演今村昌平带着几部影片,到中国交流。日本著名女演员某某,在讨论中评论中国的某影片,说其中的女主角(饰农妇),摘黄瓜的动作,像是仕女摘花。其背后的含义是演员和导演,都没有按意大利技术,观察农妇的动作特点,演员也没有受训练,总结和模仿表演目标的动作。于是,城市出身的演员,无法把农妇的动作特点表现出来。更深一步的意思,是编导也没有把农妇的行为和思维特点表现出来。日本演员的这个评论是很有意思,但是不被中国编导接受,非但不接受,还产生反感。这件事说明日本人当时已经学会“意大利新观念”,而中国人还没有。文革之后招的学生,也就是张艺谋等人,脑筋比文革前的学生灵光的多,他们意识到了这种电影新技术并且学会了。

意大利技术很适合中国,因为中国和意大利有点像。意大利当年十分落后,在英美人的眼里,意大利就不是欧洲人。或者就不是纯种白人。意大利人自己也有点自卑。但是,意大利从60年代开始,也“起飞”了。意大利在十几年间,GDP的年增长都在7%左右。发展的路子和中国有类似,就是用劳动力密集产品打入国际市场,然后有了自己的品牌。虽然至今科技水平还比较落后,但是到了80年代,意大利人就能说:最先进的是德国人,最富是我们意大利人。在这个时候,表现以意大利落后农村的影片,对西方观众也很有娱乐性。因为落后地区在欧洲已经是稀罕东西。西西里岛古代很发达——这也和中国一样。因为西西里是地中海东西两岸交流的中转站。但是后来西西里落后了,变成欧洲,甚至意大利最落后的地区。那里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和中世纪的差不多,比如,家族仇杀,杀死对方之后,还要把他的鞋扒下来咬掉脚趾头。孩子们跑到鸡窝里,集体用母鸡泄欲。发达地区的观众,就是在电影院外面也看不到这种现实。

张艺谋陈凯歌等人,接受了这种意大利新观念,在他们的影片中表现落后的环境中的中国人。第一部影片就是【黄土地】。故事放在四十年代的陕北农村。当然一切都土得掉渣儿。比西西里还土。后来又有【八个和一个】,【老井】,【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红高粱】,落后农村的土得掉渣的故事,形象和动作,被搬上荧幕。它们和以前的电影不一样,以前的农村的故事和形象,都没这么土。这土就是关于时代、社会的信息。但是那时候的影片中,虽然一切都土得掉渣儿,还是要表现土里面有金,有好的东西,有朴实真诚,有爱情和正义,和不屈不挠的追求。另外,还表现这个社会虽然落后但是有希望,能够进步。这些影片也在外国得奖了。

但是,由于历史的发展,在89年中国出了一些事件,90年苏联解体。在西方社会眼里,中国的形象从“对抗苏联的盟友”,变成“专制的堡垒”。从“开放的前锋”,到“保守的顽敌”——你的老大哥都解体了,你还坚持着,不是很讨厌?在这个大背景下,西方对中国的影片的要求也改变了。于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应运而生,而且得奖。这部影片中的中国人不那么土,但是真诚朴实和爱情也没有了。影片表现封闭压抑的旧社会,却没有反抗精神。中国的这种形象,比较符合苏联解体后的西方人的口味。该片得奖给了中国电影一个信号,那就表现中国社会完蛋没希望,人也窝窝囊囊,在外国比较受欢迎。

说到这里,我们就可以说说【孔雀】【青红】和【三峡】了,可以简称为“孔青三”。其中【孔雀】拍得最聪明。因为它描述中国人的心灵丑陋,却有不少人认为那丑陋是美。说明中国人真有不少以丑为美, 或者说现实中不少中国人心灵就是有问题。外国人看了当然很是高兴。而且那电影把文革中的社会丑陋和文革后精神和社会丑陋,混在一起。好比把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混在一起,污臭的程度当然非同小可。【青红】在这方面就差了不少。它写的背景太实在,故事也太老套。

再说贾樟柯,还是非常灵敏地迎合了世界新潮流。这新潮流就是“环境问题”。我们知道蒙古的一部低成本电影【小黄狗的家】得奖。这部影片说的是蒙古牧民比较古老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有好处,就是在草原上除了留下一个帐篷的印记,并不破坏其他东西。我们也知道美国前副总统科尔主持拍摄的,表现全球变暖的影片,得了数不清的奖。于是,我们就知道西方的知识界或思想界有了变化,这个变化就是关注焦点从“民主”变为“环境”。这也是西方政治和思想界的新动向:前一阵子思想和政治界都关注“民主”,911之后,他们分家了。政治方面的焦点是反恐,思想界的焦点的环境。谁都知道所谓“恐怖主义”的背后有一个环境问题(当然还有其他问题)。中东问题的实质是石油,而石油的问题可以转化成环境的问题。如果从环境入手,不用石油,也就没有了中东问题和恐怖主义的问题。

这时候推出三峡问题,当然和环境问题挂上了钩。现在有新的理论,水库发电非但不能减少温室气体,还比烧石油煤炭放出更多的温室气体。因为静止的水中微生物大量繁殖,在深水缺氧的条件下,放出大量甲烷,而甲烷的温室效应,是二氧化碳的二十倍。于是,建水库是反自然的,破坏环境的事情。如果用煤发同样数量的电,放出的温室气体,不比它多。当然这也是一家之言。我们不是科学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贾导演很机灵地迎合了外国的思想界,【三峡】既有黑暗面又属环保题材。而且还有“好人”和真情。如果找【三峡】的前辈,应该是【老井】。张老板说,【三峡】拿的金狮奖,是他们“拿剩下的”。还不如说,贾樟柯搞的这一套,是继承吴天民的传统。但是为什么张艺谋等人不顺着他的恩师吴天民【老井】的路子往下走?只能说他们受到奖和钱的双重引诱。我们说过,到了90年代,国际形势变了,外国人的颁奖条件也变了。另外,到了一定程度,钱比奖更有诱惑力。特别是有奖没钱的时候。或许钱够了,奖的诱惑力又会超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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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电影大多没什么意思。故事也都太简单。现在电影技术能提供的东西很多,比如上述的意大利技术,提供故事背景信息,近来电影技术大发展,可以提供吉布森式血腥,北野武式暴力。杀死比尔式人类屠宰——比如一刀砍下,脖子里喷出血雾。这些东西,用话剧歌剧,都玩不出来。所以是电影的绝活。另外电影还有特有的好东西,比如好莱坞早早就发展出来的“大场面逼真”。这东西是好莱坞争夺票房的看家本领之一。不管是【三峡】还是【黄金甲】,都努力提供大场面逼真。既然电影有这么多好技术,大家就对故事本身不那么重视了。实际上人类还有一个天生的爱好,就是对复杂和深刻的爱好。如果能清楚地表现复杂的故事,或探索重大事件的因果,也能满足观众这方面的要求。当然这样的创作需要另外的功夫和条件。诸位老板和导演在这方面都不在行,如今的环境也不适合。所以,我们并不期望这类作品的出现。

无论如何,现在的中国电影还是挺繁荣。简单的故事,大场面,血腥,阴暗,得奖,营销,检查,等等,加在一起,热热闹闹。虽然电影没什么意思,有关电影的事情还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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