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断背山》
---- 喻 斌
美国西部时间2006年3月5日下午5:00,在美国洛杉矶柯达剧院,华人导演李安凭借《断背山》,获得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最佳配乐、最佳改编剧本三项大奖。
这则消息对我而言,是兴奋于华人在举世公认奥斯卡电影最高奖上的扬眉,也有着对《断背山》主题获此殊荣,淡淡的好奇。我的弱点使自己一向偏于爱好,对不感兴趣的问题,极少或不予关注。虽然,在我的天性里并不完全排斥同性之恋,但也因或多或少受传统道德、伦理、价值、政治观灌输的影响和取向,同性恋影片的题材,使我并没有多少解读的欲望。
无独有偶,因为偶然的点击,南方报业《名牌》杂志访陈丹青《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一文,“同性恋”的问题,却让我深深的反思:在那篇谈话里,我对同性恋的不解和好奇,找到了相应的答案。虽然,这仅是一篇访谈,文章的观点,带有鲜明的被访谈者个人主观色彩,但是,它同样对我了解同性恋,抑或说是----了解更丰富、全面的人性,提供了另一个广阔空间和依据。我得坦诚,我从来没有以另外一种思维方式思考过人性。
“同性恋自古就有。古希腊时期不必说了。近代西方艺术家长串名单是同性恋:譬如舒伯特,有资料说勃拉姆斯、肖邦、贝多芬,甚至托尔斯泰,均有同性恋倾向。当然,最著名的,确凿无疑的同性恋艺术家是米开朗基罗、达芬奇、卡拉瓦乔。二十世纪人文艺术领域同性恋者更多:巴特尔、福柯、沃霍、罗森伯格、帕索里尼等等。著名政治人物中,美国八十年代公布了档案——那位“麦卡錫主义”当事人麦卡錫,也是同性恋。在中国,身为同性恋的著名艺术家还需要求证,古代,郑板桥算一位,他的爱人出现在他的诗作和画款中,有名有姓,可惜我忘了详细。袁枚也是,他的《随园诗话》、《子不语》,还有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钱泳的《履园丛话》、明代沈德符的《敝帚轩剩语》,都写到同性恋,既不诧异,也不避讳,更没有谴责的意思。同性恋在中国历史中不是社会问题,东汉12个皇帝有8个是同性恋,或至少是双性恋。”“《红楼梦》也写到同性恋。相关的描述最早可以追溯到《古诗十九首》的时代,那种天真烂漫,今天的同性恋诗歌哪比。”
这样不完全的清单,已使我震撼,从来不知道这么多的名家是同性恋,而且,惊讶于列举出的同性恋共性中,以艺术家和文学家居多。
“因为同性在情感,特别是关于爱情的表达中,碍于世俗的观念,在恋爱时尤其遭遇要不要控制,怎样控制的困难,这种困难折磨……在体验恋爱的所有层面时,同性恋触到了我们没有触到的深度。这种敏感,这种不断地、不断地受挫、抑制、机敏、迂回……最好的出口有可能就是艺术!”
这是一种原由,但我妄自以反推来揣测:是否文人和艺术家的想象力、情感丰富,在创作的灵感中,他们不以原则为原则,打破常规的约束,单纯靠心灵的引领走入彼此的情感?还是同性之间,更易包容?
再回到中国古代,传说同性恋最早始于黄帝。清代学者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二中说:“杂说称娈童始黄帝。”到商代,就有“比顽童”、“美男破产(老)、美女破居”之类的说法。至于流传在春秋战国、汉代时期的“龙阳”、“余桃”、“断袖”等历史典故更是脍炙人口。史载龙阳君为魏王“拂枕席”;弥子瑕与卫灵公“分桃而食”;汉哀帝与董贤共寝,董贤压住了皇帝的袖子,皇帝不忍惊醒他,“断袖而起”。后代人于是就以“龙阳”、“余桃”、“断袖”等来暗指同性恋现象。
从现有的史籍资料来看,中国汉以前“狎昵娈童”仅为君王贵族的特殊癖好,但到了魏晋南北朝,此风渐渐普及于士大夫及社会民众,并且多有歌咏之词。至唐朝与五代期间,男色之风渐衰,但至宋朝又兴盛起来,男子公然为娼,聚集于风月作坊,招揽生意。元代男色之风又衰,到明清时期又复盛,尤其是清代,盛行“私寓”制度,官吏富商蓄养相公成风。这些大户人家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供主人赏玩,称“男风”,小孩被称为“相公”或“象姑”。当时北京有本叫《朝市丛载》的类似于旅游指南的书上,载有吟咏相公的诗:“斜街曲巷趋香车,隐约雏伶貌似花。应怕路人争看杀,垂帘一幅子儿纱。” 这种“私寓”制度,直到清末民初,才有伶人出面倡议而被废止。
爱情,这个亘古永恒的话题,在传统的道德、伦理、价值、政治观念里,那是一种异性之间钟情的爱慕和刻骨的思念,天经地义、符合常规,被世人所祝福、赞美的美好情感。而同性恋,因其偏离世俗固有的“自然规律”,离经叛道,道德伦理错乱,如同在霍桑笔下那醒目于额头的红十字,从它被烙上印记,就标志着,终身不能脱洗,耻辱与痛苦相伴(在基督教义里明确,同性恋是一种罪),爱情与他们(她们)无缘。
这种所谓的离经叛道,究其原因,是一些人认为,同性恋在生物学上,从繁衍后代的角度看,不利于生育。但是,在自然界里,动物也有同性恋,好几种动物的同性关系比例非常高(还有更加奇怪的,比如蚯蚓是雌雄同体)。
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理由,追溯我们对同性恋的反感,源于我们自小接受的意识形态教育。“所谓意识形态,就是指我们事先被灌输的伦理观、道德观、价值观、政治观。”那些意识形态强的人会对各种事物反感,包括同性恋----他甚至还没见到那个人,就会有一个预定立场,一种情绪,一种判断,伴随一整套例如“违背自然规律”之类大字眼,然后立即进入厌恶状态,谴责状态。
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也不过,仅此而已。
我从来没有反问过,这样非黑即白的划分是否合理,作为人类广博的爱,当我们把情感划分为同性和异性,是否忽略了所修饰最重的那个字——“恋”?
纽约每年6月都要举行盛大的同性恋游行盛典。“1996年6月,当游行队伍走到第5大道23街,忽然路边一对同志爱人加入近来,二十出头,那美国男孩一看就是耶鲁哈佛那类好人家子弟,穿着朴素的但是很贵的衣服,金白色头发,一副害羞的书生相。他爱人是个香港学生,显然也是好人家子弟,穿着女子的透明长睡衣,丝质的,黑色高跟鞋,很放肆的拉着爱人的手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第5大道非常宽,让我感动的是那个美国男孩的难为情,显然为了让他爱人高兴,陪着他,忍受众目睽睽……他也很文雅,很漂亮,歪歪扭扭踩着高跟鞋,紧握爱人的手使劲走”。
“12月31号,时代广场,那是一百多年的传统——几十万人在那里守岁,11点59分59秒,楼顶铁做的大苹果降下来,新年开始了,万众欢腾,狂呼乱叫,按传统,这一刻你可以跟任何身边的人接吻,……那天我没见任何人跟旁边的陌生异性拥抱接吻,但我目击好几对同志在密集的人群中紧紧拥抱着,旁若无人,嘴对嘴,深深接吻,好像电影慢镜头,好像永远吻下去的样子,这不跟任何一对深情男女一样嘛!第一瞥当然惊谔,我猜我那时非常窘,但随即我被感动了,啊,这是真的:重要的根本不是同性,而是他们彼此相爱。”
如此的场景、如此爱的表达方式,和异性恋有什么区别?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作为同性恋,当拥有着和异性恋相同的情根深种,一方或另一方回归现实社会之后,那份情感压抑的无奈与悲哀。需要我们做的,仅仅是更多的包容和人文关怀。很多时候,我们以自己惯有的思维模式思考,自以为懂得人性和爱情,忽略了人性中的珍爱(真爱)----既无性别也无年龄和国界。
我们生活的城市----蒙特利尔每年的同性恋运动会和同性恋大游行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同性恋活动。同性恋酒吧和同性恋街区业已悄然成型,在蒙城的街头到处可见男男或女女相牵相拥而行,旁若无人地在街头激吻!而我们在去观看同性恋大游行的时候,凑热闹看笑话的成份居多,当那些男男和女女骄傲地从你身边走过的时候,你是否为他(她)们的爱情喝彩?
加拿大是个自由、开放、宽容的国度,也是世界上自荷兰承认同性婚姻之后第4个以法律形式确定同性婚姻的国家。我无从得知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退化?但我知道:这个法律却更加合乎人性。然而目前,教廷却正在敦促各个国家对传统的婚姻恢复定义!
我发现一个无法理解的现象:同性之间的友谊往往比异性之间的友谊要长久的多。面对如此复杂的人性,生活也不只是《断背山》,它更游离于我们意料之外,我们对人性又了解多少呢?一万对爱人就会有一万种爱情,当我们对一种感情(包括婚外情)指手画脚的时候,我们应该问问:我对人性了解多少?!
其实,“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推荐书目:曹丽娟的《童女之舞》获1991年联合报第十三届短篇小说首奖,描写一对青春正盛的女孩对友情与爱情的想望和探索,少年情感焚烧着彼此的相知和朦胧的爱情,一段生死知己的离离散散,勾勒着最初青春之花的盛开.
《路比华讯》第698期,2001年1月12日,D12版
《路比华讯》第700期,2001年1月26日,D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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