骢马过草原

当我的名字被叫到，席间立刻响起一片惊讶的轻声唏嘘，我知道她们中的很多人不知道我将会在此与她们作别。唏嘘声中流露的遗憾给我心中一些感动。走上舞台，站到聚光灯下，校长用半分钟时间概括了我在学校18年的工作，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你是学校不可弥补的损失，我们会想念你。。。全场响起了掌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我转身对身后台上高声叫着我名字的乐队和合唱队招了一下手，然后在这片喝彩声中走下舞台，把聚光灯留在身后。那一刻，我告别的不是那个舞台，而是我站了25年的中学讲台，雷动的掌声为我的这一段人生画上了噤叹号！

澳洲的私立中学每年年底都会有一个结业式，有的叫speech night, 有的叫celebration evening,  或award ceremony 等等。这是每个学校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典礼，不但学生老师要正装到场，家长也会来参加。这个仪式一般包括的内容有：对一年里学校的教学和各项活动做总结，向校董们和家长们汇报学校业绩和学生成绩，为德智体各项的优秀学生颁奖，为高三毕业班送别等等。我们学校的结业式通常都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在墨尔本市音乐厅举办，在我们的结业式上还会有一些音乐和小品表演，同时也会在这个场合向即将离开学校的老师们告别。如果你在我们这家学校工作过十年以上，校长会邀请你上台，在一千多人的会场为你致辞。2018年的结业式是周二晚上，这次有一分钟的舞台属于我，这是我的最后的结业式。

当我走回观众席坐下，看到身边AL的大毛眼中闪着晶莹，我用臂肘碰了碰他，他低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孩子们真的很爱你！他的话顿时让我的眼中也泛起泪花：当老师最崇高的境界是给与和奉献，而获得的最好回报就是孩子对你的尊重和喜爱。

结业式结束后，许多人在门外等我，有的想一起照个相，有的想给我一个拥抱，有的只是想简单地和我说再见。其中有我教过的初二到高三的学生，还有作为家属参加结业式的老毕业生，也有许多合作多年的家长。那一晚我收到太多的感谢，太多的爱戴，太多的祝福，让我欣慰自己这大半生从事的是一项高尚的职业，并得到了无尚的荣誉。

这两天在家我找到一部分往年孩子们给我的感谢卡和圣诞卡，一张一张的读来。年复一年，孩子们用在我身上最多的词包括：amazing，kind, fun, great, funny, helpful, awesome, caring, thoughtful and crazy .., 但我个人觉得最诚恳的一句评价则是去年我一个学生写的：Thanks for being the best, most brutal teacher…她说我是最好最“残忍”的老师，因为我从不会纵容她们学习上的懒惰。学生们说过很多感激的话，但是我觉得最诚心的感激是孩子们说：我们热爱中文，会一直把汉语学下去。。。

今年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做了这个结束教师生涯的决定，因为冥冥之中觉得自己该在不太老的时候做些教书以外的事情。虽然我还不确定到底想做的是什么，但去意已绝，并无悔意，唯一留恋的应该说是每天和这些青春洋溢的学生们在一起的感觉，那种可以让你忘我，忘情，忘年的感觉。有个孩子在音乐厅门口拉着我的手说：“你是我7年级的班主任，现在我已经九年级了，还有三年就毕业了，为什么不等到我毕业呢？你曾经答应过我们的”。我真的不记得我答应过她们，我只能说：既使我不再是你们的老师了，我也会一直注视着你们长大，毕业，走向未来。

每年的结业式最后，全校的师生要为高三毕业班的同学们唱一首叫《Irish Blessing爱尔兰祈祷》的歌曲为她们送行。今年我以不同的心情再听孩子们唱这首歌，感觉真的是唱出了我要对这些孩子说的心里话：

当路向前迎接你

当风一直吹在你的身后

当阳光温暖了你的面庞

当雨轻轻洒在你的田地

到我们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我的朋友

直到我们再次相聚

上帝会把你紧紧地捧在他的手掌心

是的，我衷心希望我的学生们永远是天之骄子，上帝的宠儿。而我此时的心情却如凤飞飞的《掌声响起》：

孤独站在这舞台   听到掌声响起来   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

多少青春不在   多少情怀已更改   我还拥有你的爱

像是初次的舞台   听到第一声喝彩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经过多少失败  经过多少等待  告诉自己要忍耐

掌声响起来   我心更明白   你的爱将与我同在

掌声响起来   我心更明白   歌声交汇你我的爱

再见了，我最后的讲台！

附：Irish Blessing （当晚演唱的手机录音） May the road rise to meet you
May the wind be always at your back
May the sun shine warm upon your face
The rains fall soft upon your fields

And until we meet again, until we meet again
May God hold you in the palm of his hand
And until we meet again, until we meet again
May God hold you in the palm of his h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