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又见到戈美丽时，不像从前那么口无遮拦地瞎说八道了。原本很想问问是不是她妈到过自己家？也永远地藏在了心底。她妈现在是自己的班主任老师。但愿去自己家的不是这个李老师才好。倒是戈美丽常常问；‘我妈讲课还行吗？她晚上回来还念政治课呢，念得很晚。她不认识的字，我就给她注上了她能认识的同音字。不过她认识的字不多，她要把一篇课文念完很费劲’。黄花这时才感到李老师也太不容易了。连字还认不全，就来教课，太难为她了。便说；‘李老师太辛苦了。不过她上课很安静。大家都能自学。咱们现在查字典只要读准汉语拼音，自己就会认字。你好好教教她汉语拼音，给她注上汉语拼音就解决了她认字的困难了’。戈美丽说；‘她是急性子，就现学现卖吧。她说她热爱自己的祖国，不崇洋媚外。不学英、美帝国主义的文字。她把汉语拼音叫洋文。我说不是洋文。她说毛主席就不认识汉语拼音字母，管汉语拼音就叫洋文，反正不是中国字。你说学洋文不是卖国主义是什么？你看看，我妈是多么的崇拜毛主席？她最听毛主席的话了。我妈比我的班主任张老师好些。起码课堂上安静，没人敢捣乱。我们的班主任张老师是抗美援朝退伍兵出身，后来在粮店里扛麻袋。现在是插红旗来当老师的。他更是个文盲，连一篇课文也念不下来，他还不如我妈呢。我妈扫盲识字后认的字不少了，还能写个简短的小文章呢。张老师却大字不识几个。他点名几乎全不认的我们的名字，引的同学们哈哈大笑。他根本管不住学生，课堂上乱哄哄的。同学们都敢欺负他，我们还给他起了外号呢，你知道叫他什么？叫他睁眼瞎、二杆子、二愣子，贵州毛驴。哈哈、、、、、贵州毛驴是个庞然大物，他使劲喊，嗓子喊破了，却没有一点办法，他就是管不住学生。哎，他就不像我妈厉害。我妈只要问问不听话的学生是啥出身？家里是不是地、富、反、坏、右、资本家、国民党？有无被关、被管？查查他们的学生档案，就把他们的嚣张气焰镇压下去了。他们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跟插红旗来的红旗老师捣乱？那就是反党反共反对毛主席。 你知道吗？那些政治上有污点的和被打成右派的老师，要经常向插红旗拔白旗的老师进行思想汇报，述说他们改造的如何？让红旗老师评判，还有那些缺点要注意改正？哈哈、、、、、、’黄花和戈美丽笑得肚子都疼了。边笑边说着二杆子的好多笑话。笑着笑着黄花忽然想到了什么，严肃了起来。她自己的姥姥就是富农成份。戈美丽见状问；‘你想什么呢。你家有地、富、反坏、右？被关、被管的？’黄花赶紧答曰；‘没有，没有’。戈美丽又问；‘你见过鬼吗’？黄花说；‘你见过’？戈美丽说；‘我没见过。我妈总是吓唬我们，不要做坏事，要不然死了变成鬼，被火上烤、上笼蒸、下油锅煎，最后会下地狱’。黄花说；‘我不做坏事，也不怕下地狱’。戈美丽疑神疑鬼的性格，来自没文化的父母讲迷信。她家的人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述说自己夜里做的梦。梦见坏梦，比如梦见吃东西了，先要呸、呸、呸的吐上三口，把坏梦说破。这一天做事要小心翼翼的，以免和人吵嘴打架。他们家的人把那天过的不愉快，就归结为昨夜没有做上好梦。当梦到好梦时，一天都乐呵呵的喜形于色。尤其梦见鱼了、水了，就认为会有人给他家送礼来。戈美丽很小就带着弟弟们去庙里烧香磕头。随着社会发展的进步，国家大力宣传破除迷信，她妈才不让她领弟弟门去烧香磕头了。
为了加快文水县文峪河水库建设，县里决定再从各行各业抽调人马去支援修水库。大谷中学留校的小同学也要去修水库，而且说走就走。大家也很高兴去修水库， 因为去文水县，离刘胡兰烈士陵园就不远了。大家都想去看看刘胡兰的展览。带队的张老师和吴老师见大家坚决要去。就决定都先去参观烈士陵园。一来学习刘胡兰烈士为革命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二来借此提高同学们不怕苦，为革命修水库的吃苦耐劳的觉悟。老师要求每人写一篇参观刘胡兰烈士陵园的观后感的作文。大家说；‘行’。大家进了烈士陵园，伟大领袖毛主席为刘胡兰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8个大字，赫赫在目。这是1957年1月11日毛主席第2次亲笔题词，1947年的题词在解放战争中遗失。同学们看了斩刘胡兰的斩刀已经锈迹斑斑。又看了凶手的照片。看了介绍刘胡兰的英雄事迹。刘胡兰原名叫刘富兰，家里很穷才给她起了富兰这个名字。她15岁参加革命，在县妇代会填写名字改为刘胡兰。接着一一参观完刘胡兰的各个展馆。天色不早了，老师说‘要抓紧吃干粮、喝水’。男同学们说‘带的干粮早吃光光了，饿得走不动了’。老师说‘那就赶快地赶路，早到早吃饭’。大家虽然很累，但是不敢怠慢。路上只听到匆匆的脚步声。饿的没有了来时的说话声和笑声了。走呀走，有人说走了30里了。有人说只有20里。还有的说不到30里的。反正走到天上的月亮出来才到达的。
饭是点着煤油灯吃的，每人两个馒头一碗菜。饭后同学们来到驻地，住进了一所小学校。两个班的男生共住一个教室。两个班的女生合住一个教室。床是用砖头、木板搭的大通铺。黄花与戈美丽把被子紧紧挨住。她俩有很多的话还没有说呢。黄花问李老师怎么没来？戈美丽说；‘我妈又怀上孩子，再生一个就六个了。就盼是个女的。在苏联生孩子多就是英雄母亲。在中国不知道生几个就能当英雄母亲？她不能来修水库。所以才找吴老师来接替她当班主任’。这时，吴老师从外面进来说；‘厨房给大家烧了热水。这里很缺水，大家要节约用水，简单洗洗就睡觉，明天听见吹哨子就起床，都要去水库的工地劳动’。同学们只有个别人洗了把洗脸，大家就都累的躺下了。有的三三俩俩地说着闲话，戈美丽吃着家里带的炒黄豆，还给了黄花一大把吃。吴老师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要去水库工地劳动’。吴老师把煤油灯吹灭了，屋里黑黑的，也就慢慢安静了。这时传来了滴滴嗒嗒的撩水声。有同学低声说吴老师正在洗屁股，亮着灯怕同学们看见她的大屁股，只有灭了灯才能洗屁股。这些生长在小县城、小村庄，别说洗屁股，连牙都不刷的的孩子们，听到吴老师‘洗大屁股’就一个个憋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一笑，让吃了许多黄豆的戈美丽又放出大响屁来。放屁声引得大家哈哈哈的笑成了一片。一个平时就看不惯戈美丽的女生说；‘不害羞’。而放屁者戈美丽却大声说；‘放屁，放屁，屁是肚中之气。放屁者得意洋洋，闻屁者大为惊奇’。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死不要脸’的骂声同时并起，眼看着又要吵架。吴老师严厉地大声说；‘都不许说话，谁再说就出去说，女同学要特别注意卫生才对，应该天天洗洗自己的下身，防止得妇科疾病。你们不讲卫生，你们不洗，还笑话别人？太不应该了’。大家这才安静了下来。好不容易快要睡着时，从院子里又传来哗哗的撒尿声。男生们边撒尿，边说话，还伴着的咳嗽声、说话声、笑声。刚要睡着的人中又有人小声说起话来。吴老师说；‘不许说话了，明天我去找男生说不许在院子里小便，都快睡吧，明天要早起上工地’。
第二天早上，张老师吹哨子，女生都没有听见。可见大家都睡的太死了。张老师使劲喊叫、敲门，还拉开了一点门缝，才把吴老师叫醒。于是大家急匆匆的，有的都顾不上洗脸就赶快去吃饭。张老师不断地喊；‘晚了没饭了，快去吃，吃完就集合’。有人说戈美丽还在教室里睡觉，戈美丽还没来吃饭。张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走，快速来到女生宿舍，推门就进，进去就往起拉戈美丽。边拉边说；‘没饭了，快，快起’。吴老师、黄花也跟着进来。戈美丽说；‘我病了，不吃饭了’。吴老师说；‘张老师你去组织同学吧，我来处理’。支走了张老师后，吴老师问戈美丽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戈美丽说她肚子疼，快来例假了 。吴老师说；‘那你起来后，自己去吃饭吧。我跟厨房的大师付说说给你留饭，我们去工地了’。吴老师回身往出走了。黄花低头悄悄问‘你真的有例假了，不要紧吧？’戈美丽狡笑着说；‘我十一岁就有了，我班的女生就我一个人有，说明我的营养好。今天我就是想睡觉。睡上它一天，月经就会来的。我告诉你，我的例假月月准。睡好、吃好，身体好，月经就来到’黄花顾不上再说话了，赶快追赶队伍去了。
在去工地的路上，吴老师跟张老师说；‘张老师，你和男生说说，夜里不要再往院子里撒尿，不文明。女生去厕所也不方便’。张老师说；‘呀，呀，不尿院子里，往哪儿尿?你们女的也可以在院子里尿呀。你们西边尿，我们东边尿，各尿各的，不就行了？真是的，打仗的时候，男女都在一个炕上睡呢’。吴老师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冷静下来才说；‘教师要为人师表，怎么可以不文明不礼貌呢。还有进女生的房间要先敲门，更不可以对女生动手拉扯，男女有别，授受不清’。张老师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手手不清？我生的4个女儿都和我在一个大炕上睡。我很亲她们，我的大女儿比她们还大呢，她们都是些孩子。这点屁事也叫个事？好，以后不进去了’。吴老师想‘对牛弹琴’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这种没有文化修养的人也配当教师？这就是插红旗拔白旗？真是不可思议。
修水库是三班倒。意外事故的发生几乎均在上夜班中。刚上工10来天，谨小心慢小心，事故还是发生了。那天拉土拉到后半夜，快到天亮时，大家都又困又疲劳。有年纪小的干脆躺在地上睡着了，而且叫也叫不醒。刚叫醒就又躺倒了，但是分配的活儿还得干。总完不成任务怎么行？张老师也感到按人头分任务不合适。五年制的学生年龄都小，12、13岁的占百分之80以上。张老师想等明天找总部说说重新定任务。于是张老师自己驾一辆拉土车，不忍心再叫两个推车的小女同学来推，就让她们睡的算了。结果就自己干上了，跑了几趟后有点力不从心。也可能是这次的土装的太满了。从高处下来时刹不住车了。而下边的正对着的土路上就是吴老师在后面推着的拉土车。他一边努力控制，一边大声地喊；‘快跑开，快，快，快、、、、、、’眼看就要撞上吴老师了。他突然用最大的力气歪开车把，使劲把车歪向另一边，惯性作用，人和车飞快地撞下去。他想把车躲开前面的人，却已经躲不开了，他连推带抱展开双手和吴老师倒在了一起。由于工地的土质松软，摔倒的吴老师没受伤。只是重重的土车的左车轮压过了张老师的左小腿。吴老师爬起来扶张老师。张老师疼得大声叫喊。那叫喊声像杀猪似的猪叫声，声声击得你胆颤心惊。吴老师有点傻眼了。后来大家把他抬到医务站后，一个老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留在医务站，先固定不动，减少点痛苦，等天亮后再送县里的医院。吴老师夜班后也不睡了，她找到供销社，买了罐头来看望张老师。她要在这里陪陪他。张老师却说；‘我有老婆有孩子，成了拐子也不怕。你呢，还没结婚呢。万一砸死，没留下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知道不？就是砸不死你，那你也成了瘸子嫁不出去了。你有对象吗？没有就给你找上一个。找知识分子难点，找个大老粗没问题。不要太挑就好找。哈哈，你快去睡觉吧，晚上还要去上工，学生没老师在是不行的。一会儿来了车，我就上医院了，不用再拉车了，享清福去了。我紧尿了，我要尿尿了。把你给我的吃的留下，你快走吧’。吴老师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赶紧的退了出来。她没想到这个没文化的张老师说话不中听，但人很却很实在。要不是张老师连推带抱地保护了自己，受伤的应该是自己。还说不定自己会被撞死？不死，也成了残废了。张老师舍己救人风格高，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真是一个好党员，他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他这么高风亮节，人又这么幽默。吴老师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想这可能就是知识分子与工农大老粗的区别吧。不，是优秀共产党员的品行使然。
也许是因为这次事故。5年制1班和5年制2班的12、13岁的小同学，以及别的班的体弱多病的学生统统不再修水库了。很快都返回大谷县了。返校后，抓紧上课。大家十分珍惜这宝贵的学习机会。老师认真备课，同学努力学习。可是刚上了几天课，学校的老师、同学们和全县的各行各业的劳动大军响应党的号召，都去农村深翻土地。[人民日报]以‘冲天干劲夺得了惊人丰收’报道河南遂平县卫星农业社，5亩小麦平均‘亩产’2105斤。接着该社放出第二颗卫星，小麦试验田‘亩产’达3530斤。为此发表[向创造奇迹的农民兄弟祝贺]。随后就有湖北、河南、河北、福建、广东等地、、、、、、光河南省就放出19颗卫星。全国夏粮比1957年增长百分之六十九，超过美国[小麦王国]40多亿斤。全国全民喊出的口号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深翻土地三尺深，每亩能产5000斤’。县里的铁钎不够用，就三班倒。白班、夜班，加班翻地。把全县的土地全部深翻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