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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 - 生命的光栅- 第八集 (下)- 终究还是屈服于现实了

(2017-03-15 09:54:51) 下一个

一九七七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早。人们在不经意中猛的发现树冒芽了、草发青了、鸟儿叫了、生命使早到的春天一片盎然。

北向手撰着一份报纸,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的往家走去。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叨着,我说过的高考制度一定会恢复的。高考制度一定回恢复的!在这一刻北向忘掉了自己所有的不幸和苦恼,他象一个赌家印证自己的赌注一样的狂喜不已,进屋后他又将报纸仔细的看了两遍。他开始在心里琢磨开了,报考物理专业恐怕基础课差点儿,把握不大,那就报外语专业,对,去北京。他恨不得马上就复习功课。他将摊在桌上的课本翻了翻,应该划重点部分了。

北向从一下乡就开始复习功课。但那时很盲目,对专业也很渺茫,只是觉得不

应该荒废学业。同时他那个坚定的信念其实也是时常的动摇。国家的政策谁也摸不准。到底高考制度能不能恢复都是悬着的事,况且北向还要顶住来自各方的痛苦和压力。现在一切都明朗了,北向准备大干一场。

里屋的咳喘声使北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母亲的病日渐加重。

妈,北向赶紧进屋。又不舒服了?母亲继续喘吸着对北向摆了摆手。

妈,你们单位的那个阿姨给你拿来的那个药不是很管用吗。母亲没接着回答,对北向指了指茶杯,北向示意,给母亲倒上水。

高洁喝了一口稍停说,那个药是挺管用的可那是进口药不属公费范围。

那咱们自己花钱买。

高洁苦笑了一下,那买得起呀,光北洋每月的药费就花去我工资的近一半儿,如果在企业还能报一半儿,这事业单位是一分也不给报啊。

家里的经济状况北向很清楚的,没个月临到月末总是要紧几天等母亲的下月工资。有一次北洋犯病,家里一个鸡蛋都没有了,离母亲发工资还差五天,幸亏一个来看母亲的同事提了二斤鸡蛋。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母亲养着。北向心里内疚起来。他几次想问母亲往舅舅家送的那包东西,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妈,爸爸出事那年你让我往舅舅家送去的那包东西是什么呀?北向试探的问母亲。

母亲叹了口气,那是你奶奶留给我们的家产。换成钱有几十万呢!前几年我问过你舅舅,起初他说不清楚,过了几天来看北洋,意外的给北洋花了不少的钱,有吃的还有衣服,临走告诉我说你舅妈当时怕红卫兵搜出来都扔到阴沟里去了。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北向又一次想起了那枚闪光的祖母绿的钻戒。

从不怀疑人的母亲居然也发出了这样疑惑的叹息。北向的心重又暗淡起来。

院里一阵躁杂,高洁有预感似的赶紧下地朝窗户走去,透过窗户她看见北洋惊恐的朝家跑,后面跟着院里的张大爷。高洁赶忙迎出门去,北洋进了家门,若大的个子象小孩子一样恐惧的立在门口,张大爷边进门边说,老高啊以后不要让北洋一人出去了,瞧这一群小孩儿追着他,吓的他直叫唤。

高洁已司空见惯,对张大爷说着,谢谢,屋里坐吧张大爷。

北向扯了一把弟弟的衣服,叫你不要出去,偏要出去。

北洋几乎同哥哥一般高,只是单薄的很,长相一看就是哥倆,,但绝对是两个人,北洋被十几年的精神折磨着已没有了正常人的摸样。现在被哥哥一训斥吓的一下搂住了高洁,高洁被北洋一搂涮的一下两行热泪滚了下来。张大爷见此心酸的背过身去悄悄的走了。

照旧白天受了惊吓的北洋晚上又闹了起来。待安顿好弟弟已是午夜了,本来就没有睡意的北向就更睡不着了。摸黑他坐了起来,点着了一支烟,满脑子的陈年旧事随着徐徐的烟云浮现在北向的眼前。父亲、母亲、弟弟、上学北向感到了自己不可逃避的责任。

一夜的思虑使北向终于作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天微亮他就爬了起来。他将书桌上、书桌下的书一并收起,将它们统统放入了那个从乡下带回的皮箱里,然后就象要永远忘掉它们一样将箱子使劲的推进了床下的最深处。待他从床下爬出来时发现母亲立在床边。

妈,你怎么先起来了?

母亲没有回答,反问北向你干吗呢?

我——北向迟疑了一下,收拾书呢。

母亲扫了一下干净的一本书也没有了的书桌,竟意外的没说什么。或许是觉的北向上不了学、或许是觉的北向不应该上学,仰或是两者都有。此时的北向倒是祁盼着母亲能说点什么。

其实高洁对儿子的前途是琢磨了又琢磨,从骨子里讲她还是希望北向能上学,这也是她没有过多的催促北向找工作的原因之一,但是从另一方面讲她又很矛盾,丈夫的遭遇使她经常产生病态的恐惧,儿子会不会再走父亲的路,更惧的是会不会落个人亡家破的下场。这又是使她并不完全希望北向上学的原因。她从自己的遭遇中逐渐屈服于了命运,她想可能是自己年轻时太幸福了,所以后半辈子遭罪也在情理之中,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对于北向的前程,她想,或许上帝都已作了安排,任它去吧。高洁从未入过教却已很虔诚。

高洁无奈的从心里叹了口气。她看着从屋里转悠的北向,别把北洋弄醒了,让他多睡会儿。

早饭后,北向推车子出了门。在院子里他听得水池边刷锅的两个老太太在小声说,昨晚那个儍子又闹腾了。你听见了吗?另一个说怎么没听见,经常的。

你说养着两个大小伙子也不知道找个工作,将来咋办呢。

听说这家老太太原来挺有钱的,或许有不少存款吧。

那是,咱这整个院子原来都是他家的,能没钱吗。

北向故意将车子弄大了声儿,两个老太太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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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早晨还有些许的凉意,初升的太阳落铺在人们的身上使人感到柔柔的惬意。北向慢腾腾的蹬着车子。

脱离了农村的体力劳动已有一段日子了,可感觉上却比干农活还要累,在农村时累一天晚上躺在床上舒服极了,一动都不想动的享受着歇着的惬意。而如今每天躺在床上却如同躺在针毡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满世界的转悠。自从那天下决心不考学后他的心里就没着落了,前途在哪里!他忽然有一种挺没意思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父亲去世时曾一度充溢于他好长一段的生活中。他现在实在是在作着一件十分违心的事情,可现实告诉他必须这样做。

北向实在是违心的来到这里了。劳工分配处门口已挤满了人,北向放好车子,随着往里走的人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口。他看着进出的人犹豫着是否要进去时,一中年男子正从里往外走,手里拿着一打材料,他与北向打了个照面后忽然停下了,他上下打量着北向,小伙子,你是来问分配的吗?北向点了点头没出声。

走,那人忽然扯起北向的衣服,拉着北向又回到了办公室。

哎,科长,他朝坐在椅子上的人喊到。

坐着的人一抬头,干吗?

北向认出了他是负责返城知青分配工作的。

把这小伙子的档案拿来,他指了指北向,我们要了。

你刚才不是说不要吗。科长慢吞吞的说。

嗨,这就是那个北向啊,要,要。

科长说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去你那个集体企业。

中年男子赶紧冲北向说,你愿去吗?我们是集体企业生产压力容器的,还没待北向答话他又说工种任你挑。说完,期盼着盯着北向。

北向站在那里,楞楞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集体企业,甚至连工厂是干什么的他都不是很清楚,更甭提什么工种了。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有一个工作了,不是自己需要而是家庭需要。他感到这个招工的人很器重自己,他脑子里甚至闪现出是不是他们没看我的档案,或者档案里没写父亲的事,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忽然有一种冲动,多少年了,父亲的事象自己生活道路上的一堵永远翻不过去的高墙,无论是入团、入党、参军、上学——。他觉的眼睛有些热了,多少年了所有使他眼热的无非都是一些伤感的事,因感动因被人厚待而激动实在是没有什么记忆了,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次吧!他真的有些激动了,激动的使科长和那个招工的男子都莫名其妙。那招工的人说,你到底愿不愿去啊?

北向这才楞过神来,他重重的吐出:我愿去。

科长将北向的档案递给那人的同时说:早就告诉过你,我推荐的人没错!

北向出了分配办的大门,并没有立即上车,他推着车悻悻的走着,刚才的激动被失落的心情所抵消。当他确定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工人时,他忽然感到自己丢掉了什么,想到丢掉的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确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时,他的心情不免灰沉起来。他沉浸在不快中,在逆行中直到对面的车响,他才断了沉思。到家了,他忽然看到有一个女孩子系着围裙,在往自己家里搬蜂窝。他赶紧放下车子,边看那女孩边进屋。

妈妈,怎么回事?北向满屋子里找着母亲。他看见北洋在床上躺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上去一把把北洋扯起:蜂窝你也不能搬啊!

北洋吱吱的叫起来,母亲在厨房里探出头来:北向,你干吗?他不是有病吗!

妈,你老这么惯着他,这种活儿他还不能干吗?还要人家女孩子帮忙。北向边往厨房里走,边生气的说,要不你就等我回来再搬。

母亲在厨房垒着蜂窝。看来高洁今天挺高兴的。煤店提前给咱送来了,正赶上你张姨的侄女来玩,她非要搬。

张姨的侄女?北向想起了前不久母亲对自己提起的那个女孩子,他忽然一阵反感。本来是想对人家说声谢谢的,却冷冰冰的对那姑娘说,你不要搬了。高洁趁势说:玉芹先歇歇吧,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北向,这是你张姨的侄女,玉芹。北向没表情,勉强点了点头。高洁又对玉芹说:这就是你姑姑从小看大的北向。玉芹满脸羞涩的喊了一声:北向哥。北向竟不知做何表示。

高洁接着说:一会儿你们俩搬吧,我去买点菜,玉芹在咱家吃饭。北向没吭声,出屋搬蜂窝去了。玉芹满脸笑意的说:高姨不用买了,随便吃点就行了。玉芹早就听姑姑说过北向长的怎么怎么好,这一见面就更满意了,满意的她都没顾及到北向的表情。

北向对玉芹说:你不用搬了。玉芹偏不。北向只好说:那你去厨房摞吧。玉芹高兴的到厨房去了。

午饭时,母亲一个劲的往玉芹碗里夹菜,北向一声不吭,三两口吃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家里有外人,他不好躺下,就靠在被子上,顺手拿起一本书,其实一点都没看下去,他在心里想:饭吃完了,她也该走了吧。一会儿,只听得玉芹抢着同母亲刷碗的争让声。北向过去,默默的收拾着饭桌。玉芹小声的说:我来吧。北向在心里说:你还是快走吧。玉芹收拾完碗筷后,给高洁端来一杯水,高洁赶紧迎上去,玉芹你赶快休息一会儿吧,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玉芹挨高洁坐下:高姨,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一下家,你把要洗的衣服找出,我来洗。北向人在外间,却支起耳朵,一听玉芹的话,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是不走了。

高洁要洗的衣服还真多,自己身体不行,细活北向也帮不了大忙,也就只能将就点。原来那种爱洁净的习惯早已打了折扣。从心里讲,她真的希望有人能帮帮她,可谁能帮呢?弟媳有时来,也就是客气客气,况且高洁实在不欢迎她那个弟媳。

玉芹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收拾屋子。高洁说:玉芹啊,多歇一会儿吧。不累!玉芹一脸的高兴。高洁说:那我可得歇一会儿了,实在撑不住了。说着就躺下了。玉芹说:高姨,你安心休息吧,姑姑说了,你身体不好,就是让我来帮着干的。高洁听了一脸的高兴,躺下后,继续同玉芹聊着,还问了好多关于玉芹姑姑的情况。

北向在外间,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转悠。

好大一会儿。玉芹端着一大盆衣服从里面出来了。北向赶紧装作看书的样子。玉芹端着衣服来到院里水池边,见有一老太太洗衣服,她就站在跟前等,老太太盯着玉芹看,看的玉芹不好意思了,她赶紧说:大娘,水溢出来了!老太太这才收起了目光,将自己的盆拉到水池边,说:姑娘你快接吧。就又开始盯玉芹,说:你是老高家的客人?玉芹用手摆弄着衣服,低着头答应了一声。老太太又说:你是她家大小子的对象吧。玉芹红着脸小声说:还不是呢。老太太笑了,说:准是,老高可真有福气啊。儿媳妇都用上了。玉芹不作声。

晚饭时,高洁破例做了两个菜,北洋一见有好菜,高兴的手舞足蹈,一屁股坐下,头也不抬,一味的吃起来,母亲同哥哥他们的谈话好象进不了他的耳朵。

高洁对北向讲:再拿一个盘,给北洋单独把菜拨出来。玉芹说:让他吃吧。一会儿高洁对北向和玉芹说:你们俩的事,我和你姑姑是这样商量的,你们先处处,如果没什么大问题,那就这样定了。

定什么啊?没待高洁说完,北向甩出了一句。

玉芹胆怯的看了一眼北向。

高洁叹了一口气说:北向啊,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张姨一直为你操着心。

其实高洁的意思远不是这两句话,碍着玉芹,她不便多说,她知道,这样做很委屈北向,但同时又觉得儿子挺不懂事的,尤其是在婚姻问题上。

饭后,北向主动提出送送玉芹。这不仅给了高洁一丝希望和安慰。

出了门,两人起初沉默了一段时间,北向先开了口

玉芹,北向话一出口,玉芹有点受宠若惊,赶紧答应了一声,并看着北向,她不知道北向要说什么。

北向说:先谢谢你帮我们家干了这么多的活,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麻烦的很。

玉芹赶紧说:我不怕麻烦。

你听我说,北向的语音重了起来,我父亲文化大革命死于非命,到现在问题还没有澄清。玉芹怯怯的问:什么是死于非命?

就是非正常死亡。

什么是非正常死亡?

北向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玉芹,没再作解释。

我父亲的问题很严重,并且一直在影响我的前途,以后还会如此。

这我知道,姑姑说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北向冷笑了一声,好人!好人当了什么。玉芹我给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俩不可能。

就因为这些吗?玉芹觉得有些意外。

不,最主要的是我有女朋友。

玉芹却出乎北向的意外说,我知道,她叫援援,她不是去外地上学了吗,不是已经不给你联系了吗

北向心里想母亲也真是的什么也给人家说。他回答玉芹说我们并没有分手。

玉芹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们分手。

听了玉芹的话北向并没有生气,他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

玉芹终于听明白了。心里想绕了一大圈原来是他没看上我啊。她看了一眼北向心里说你们家那么多的麻烦我都没说什么,这倒好嫌起我来了。她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一赌气,快走起来,把北向抛在了后面。北向索性不走了。看着远去的玉芹北向长长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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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芹回到了家姑姑还没走。

回来了?姑姑迎着玉芹。

再也不去了!玉芹一脸的怒气。

怎么?是不是北向——姑姑试探着问。

人家根本就没看上我!

玉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感情的事要慢慢来。高姨对你怎样啊,肯定很好吧我对你说北向的事他妈妈能作一半儿的主,。你高姨说了现在她什么也不图,只要能干安分过日子就行。唉,也难为她一家了,想当年那在大学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家庭。落到这个地步他们还能图什么呢。我把你介绍过去也是想帮帮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是一身病。玉芹有些事你得慢慢来,你想,那北向人长的多好,文化又高,外语说的呱呱的他能不心高吗,援援和他又是一快儿长大的,一下子放下也是不可能的。姑姑又长舒了一口气象是自语道,苦命的北向啊,我要是不给他找个对象他恐怕是一辈子也难说啊。那援援我看靠不住,援援的妈这一关就不好过,那个女人我可知道谁有势靠谁。

玉芹琢磨着姑姑的话有些不太高兴,她对姑姑说合着你是想让我到他家当个劳力去,你到底是他的姑姑还是我的姑姑?

姑姑听后并没有生气。她对玉芹说其实你倆在我心里都一样,北向是我从小看大的,这孩子品行很好,就是从小生活太好不大会家务,你呢从小没妈很会料理家务,你高姨家就缺这么个人。看着她家这样我心里也挺难受的。再说呢北向这小伙子很拿的出门去的,凭咱的条件能攀上这么一家也算是祖上显灵吧。只不过这事要慢慢儿来。先处处,行吧玉芹?姑姑也不知是心向那边有些乞求的对玉芹说。

玉芹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觉的自己上赶着上人家去挺在面的,另一方面北向的影子就象是刻在了自己的心里总也放不下,说心里话自己对北向这个人太满意了。

姑姑象看透了玉芹的心思,走时嘱咐玉芹要多去北向家去了多干点儿活。玉芹看着姑姑默认了。

姑姑走后玉芹跑到镜子跟前仔细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承认仅是从相貌上讲和北向就不大相配。这才觉的姑姑其实还是向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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