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眼前的这个人，非常的陌生。消瘦高大的身材，头相对于身体显得比较小，满头黑发整理得一丝不苟，面部线条很硬，就好像陡峭的山崖那般，嘴唇比较薄，皮肤很白很细腻，看上去比较年轻。不知道为什么，整体感觉不是特别舒服。当他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几次想抽回去，都被妈妈用眼神制止了。妈妈基本没有跟我讲过她的过去，包括我的爸爸，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小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想知道爸爸在哪里。但我憋住了，我不问，从来不问。妈妈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我。
妈妈和外公讲了好长好长时间，妹妹妹夫什么的不时地从我耳边飘过。这位老人，是我的外公?我很不适应这个称呼，感觉从我嘴巴里面叫出来特别不真实。我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他的房间。房间很整洁，里面放了一张大床，一个大橱，一张写字台。一对单人沙发和一个电视柜。家具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木制，厚重光滑，颜色几乎和门一样，都是非常深的褐色，置身于其中，感觉能闻到历史的味道。
傍晚的时候，人逐渐多起来，自行车的铃声，人来人往的嘈杂人声，左邻右舍都回来了。咚，咚，咚，有人敲门。“老刘，我外地亲戚给我带了点茶叶，分点给你尝尝。”我轻轻地打开外公的房门，往外一看，一个大概和外公差不多大的，白白胖胖的婆婆，站在门口大声地说着，那分贝我估计周围的邻居都能听得见。突然，她的目光转向妈妈，疑惑地看了近一分钟，
“侬是英莹，是英莹，对吗？”
“嗯，张家姆妈，侬好。”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几丝哽咽夹杂在其中，长这么大，很少看到妈妈这么激动。她在外面一直是冷静的，漠然的，飘离于人群之外的。今天怎么了？
“侬晓得回来啦，17岁不到就出去了，现在晓得回来啦。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侬爷，侬过世的姆妈和嗲嗲，侬哥哥妹妹。”这位婆婆看起来比妈妈还激动，她的数落没有让我反感，反而多了几分亲切。 就像，家人一样。
妈妈走上去抱住了她，很久没有松开，她轻微的，压抑的抽泣声让我特别心疼，泪水迅速地模糊了我的双眼。婆婆轻轻地拍着妈妈的后背，
“吃苦了，吃苦了，要是侬姆妈还在的话，不知道有多心疼了。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有三十二年没回来了。你那时候跟我学做鞋子的样子就在眼前头啊，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嗯嗯，嗯嗯。”妈妈轻声地回应着。
被婆婆高分贝的说话声吸引，前后左右的邻居都过来，她们拍拍妈妈的肩膀，拉拉她的手，好像自己的女儿回来一样。我心里热乎乎的。外公招呼大家坐下来。然后让我出来，向大家介绍，
“英莹的女儿，我们家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是XX重点大学的。”
正当大家争先称赞，善意地给我们母女鼓励地时候，一位高大丰满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年龄估计和妈妈差不多大，但打扮风格完全不一样。她穿着无袖白色上衣，领口很低，一对大大的胸脯呼之欲出，衣服十分透明，里面黑色的蕾丝胸罩非常清晰。她旁若无人的径直向里面的房间走去，没和满屋的老邻居打招呼，也更没看我们一眼。外公一看到她，满脸堆笑地跟着进去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以后，他从后面的房间出来，笑嘻嘻地对大家说，
“儿媳妇刚从娘家回来了，她需要休息，大家都散了吧。”
邻居们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彼此，我觉得那眼神，那笑容，很怪，和刚刚和善的样子大相径庭。
“英莹，你们也先回去吧，记得明天回来吃晚饭。”外公没有留我们吃晚饭，我感觉他有点急着想让我们走的意思。难道是错觉吗？倒是那位婆婆，她硬是拉着我们到她家吃了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