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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画物语》(十八)

(2016-03-14 12:05:38) 下一个

 

舒雅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省外文出版社工作,全家人都为之高兴,然而舒雅却闷闷不乐,愁眉不展。

“这么好的工作还不满足,你究竟想做什么呀?”林福生难以理解。

“好什么好?我们班的同学都分到外交部,只有我一个人被分到出版社。”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不能那么比呀!”林福生劝说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跟同学比跟谁比?”舒雅反唇相讥。

“人不能心气太高,尤其是女孩子,自古红颜多薄命,就是因为心太高,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整天忧啊愁啊,最后抑郁而死。人得知足,俗话说:知足者常乐,咱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未等父亲说完,舒雅抢着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可我不想那么没心没肺地活着。”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林福生拉下脸来。

见林福生脸色难看,良子忙插话说:“舒雅坐车累了,让她好好休息,改天再说吧!”起身拉着林福生走出东厢房。

几天后,舒雅到单位报到,回来说单位有宿舍,为了上下班方便,她要搬到单位去住。搬走的那天,只有良子和梁婶儿在家,舒雅从单位借来一辆小卡车,又叫来两位年轻的同事帮忙,几个人把东西噼哩噗噜的装上车,开着就走了。

车尾卷起一阵尘土和落叶,瞬间便消失在胡同口。良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怔怔地望着胡同口,很长时间没有动一动,直到梁婶儿叫她才转身进屋。

晚上,等林福生回来,良子伤心的对他说:“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和梁婶儿怎么劝也没劝住。”

“走就走吧,儿女早晚会有离开家的那一天。”他安慰良子说。

“我想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连累了孩子,不然她会有更光明的前途。”良子眼中噙着泪说。

“这怨不得任何人,是她自己得陇望蜀,这山望着那山高。咱这家里留不下,我看这世上哪儿能留下她?”他端起茶杯朝外走去,边走边摇头叹息道:“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

 

星期天,吃过午饭,林福生沏了一壶茶,同梁老六坐在老榆树下,一面喝茶一面聊天。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梁婶儿开门一瞧,门口站着两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灰头土脸,挽着袖子,手里拿着一顶草帽。

“你们找谁?”

“请问这里是林福生的家吗?”来人客气地问。

“二哥,找你的。”梁婶儿冲里面喊了一声,又对二位说:“请进!”

林福生走过来一看,惊叫道:“吴书记,你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别忘了,我原来可是这里的区委书记,对这一带熟得不能再熟,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你林福生的家。”吴书记笑着解释说:“我们在这附近干活,口渴,想来讨碗茶喝,不打扰吧?”

“您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来,说什么打扰?”

吴书记介绍身边那位戴眼镜的人,说:“这位是史教授,是美术学院的院长。”

“我叫史汉臣。”那人跟林福生握手,又更正说:“是副院长。”

“正,副都是院长。”林福生笑着请他们坐下,并介绍梁老六给二位。

良子和梁婶儿端来两盆清水和毛巾,放在椅子上,说:“天热,洗把脸吧!”

吴书记连声说好,洗完脸后,笑着对林福生说:“这位就是你哪位日本太太吧?”

“我叫良子。”良子躬身自我介绍。

“中国话说的蛮不错嘛!”他指着史教授又说:“我们这位史教授,早年在你们日本留过学,他那日本话说的可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啊!”

“你这句歇后语还真不好翻译成日语。”史教授笑着说,接着他用日语跟良子寒暄一番,并告诉良子他曾在东京留学,毕业于东京美术学院。

听两人说日语,吴书记问林福生:“你能听懂吗?”

“跟您一样,蛤蟆跳进——(噗通)不懂。”林福生笑着回答。

“多年不说,都快忘记了。”史教授谦虚地说:“我刚去日本时,就闹了一个笑话。我叫史汉臣,日语叫‘西桑’,发音同’死‘是一个音,我听着心里别扭,就跟老师讲中国人忌讳’死‘字,老师想了想,说:’中国古代有个史学家,叫司马迁的,日本也有姓司马的,如果你愿意就叫司马汉臣吧‘,就这样给我起了个日本名。”

“没想到你还有个日本名呢?”吴书记开玩笑说。

“什么日本名?现在想起来那都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史教授忙不迭地说。

喝过几杯茶后,吴书记站起身来说:“茶喝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继续劳动改造。”

“怎么礼拜天也不休息?”林福生问。

“为了争取早日完工,我们加班加点,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我俩在外面呆得太久,影响不好。工地离你这家近,改日再来讨茶喝。”

“随时欢迎!”

俩人连声道谢后,便戴上草帽,匆匆忙忙的回工地去了。

 

校园里静悄悄的,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影。微风轻拂,柳枝摇摆,几只小鸟唧唧喳喳的树间飞来飞去。一抹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教室里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正男坐在角落里,一面抄写课文,眼睛不时地瞟向其他五位同学。全校师生都去欢迎外宾,只有六名非少先队员留在学校,他们被集中于一间教室,正男被老师指命为临时小组长,负责监督其他人完成作业。

一名绰号叫“癞蛤蟆”同年级同学涎着脸凑过来,问:“组长,你的红领巾呢?”

正男斜着眼睛看他,随口说:“做游泳裤衩了。”

“哎呀,你够反动的了,竟敢把红旗的一角做游泳裤衩。”他故意大声嚷道:“你知道吗,革命红旗可是用烈士的鲜血染成的。”

“那你的红领巾呢?”正男反问。

“丢了。”

“哎呀,你也够反动的了,竟敢把红旗的一角丢了。”正男学着他的样子。

其他几个低年级同学看着他,嘿嘿地窃笑,他扭过头来冲着他们喊:“笑什么笑?写不完作业,今天别想回家。”

“你还真说对了,主任说完不成作业,放学后到她办公室去写。”正男接着他的话茬说。

“瘌蛤蟆”一听赶紧回到座位,老老实实的趴在书桌上写作业。

中午吃饭时,“瘌蛤蟆”检查每个人的饭盒,当看到正男带的是窝头,白菜炒肉片时,便一声不响地坐到对面,两眼盯着正男。

“你这么看着,让我怎么吃呀?”正男不高兴地问。

“你吃你的,我看着你吃的挺香。”他一只手撑着下巴说。

正男摇摇头没说话,夹了几块肉片,丢到他的饭盒里,他立刻嬉皮笑脸的说:“够意思!够哥们意思!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尝尝我的,我妈腌的咸菜很好吃。”随手将一块咸菜疙瘩放在正男的饭盒盖上。

正男咬了一口咸菜,大声叫道:“这是什么咸菜呀,齁死人啊!”起身跑到水房,又漱口又喝水,等他回来一看,饭盒里的菜已被抢得精光,只有几根咸菜条和半棵大葱,他苦笑了一下,就着大葱勉强把半个窝头咽下。

吃完午饭,每人都喝了一肚子水,“癞蛤蟆”站在讲台上宣布:“大家有尿都憋着,等一下,咱们举行撒尿比赛,看谁滋的远,尿的时间长。”

“不参加不行吗?”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同学问。

“不行,谁不参加,我就把尿撒到他的书包里。”说完,他跳出窗外。

几个人一听,马上也鱼贯似的跳了出去,在一块小空地上掏出来就撒,一边尿还一边背诵课文:“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这是什么精神?这时国际主义精神,这时共产主义精神。。。”

“愚公回答说:‘我死了以后有我的儿子,儿子死了,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

几个人正在争看比赛结果,忽然听到校园里一阵嘈杂声,正男立刻叫道:“不好!老师和同学都回来了!”翻身跃入教室,其他人也紧跟着跳了进来,抓起书包和饭盒,慌忙跑回各自的班级。

几个女同学先进来,其中一个闻了闻说:“怎么有股尿骚味?”

另一个说:“像是从窗外进来的。”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正男装作没听见,低着头写作业。

 

放学回家的路上,正男问志军:“你们欢迎的是哪国的外宾?”

“是非洲的黑人,脸比墨炭还黑,掉进煤堆里,不呲牙都不知道是人。”

正男笑了笑,沉默了一会,问:“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少先队,我怎么不知道?”

“别说你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一回排练节目,老师见我没戴红领巾,便问你的红领巾呢?我随口说丢了。老师说演出不戴红领巾怎么行?当时找了一条给我,就这样,我加入了少先队。”他指着脖子上的红领巾说。

“这么简单?”正男惊讶地问。

“可不是吗。”志军不以为然地说:“我姐姐那儿有一条,要不明天给你也戴上?”

“冒充少先队员,我才不要呢。”

俩人一路说笑着回到家,还未等进门,梁婶儿满脸喜悦的跑出来,对志军说:“快去告诉你爹一声,你姐姐考上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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