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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画物语》(二十五)

(2016-03-23 11:57:19) 下一个

 

清晨,林福生上班后,良子端起水盆去冲厕所,一开门,一群苍蝇嗡嗡乱飞,臭气熏天,低头一看,原来粪池已满。她捏着鼻子出来,在院里遇上梁婶儿,于是问:“掏厕所的有多久没来了?”

“有些日子了。”梁婶儿一拍脑门儿,说:“你瞧我这记性!我昨天还想着这事儿呢,可一忙乎就给忘了!我这就出去看看。”抬腿出门,站在台阶上向左右张望,恰巧有一辆驴粪车从胡同口出来,梁婶儿连忙跑过来挥手叫道:“掏粪的,我们家可有日子没掏了,粪都快满了。”

“哪家呀?”小伙子从口罩里瓮声瓮气地问。

梁婶儿指着家门说:“就是这一家呀,你不是常来掏吗?”

小伙子二话没说,牵着驴粪车来到后院墙根下,掀起地上的铁盖,哗啦哗啦的舀起大粪。瞬间,胡同里臭气弥漫,梁婶儿捂着鼻子扭身回到院里,对良子说:“有人来掏了。”

“闻到味了。”良子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外一阵吵嚷,梁婶儿闻声跑了出去,到后院一瞧,两个掏粪的小伙子正在争吵;一个说这是他的地盘,另一个说是这家老太太让他掏的。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来二去竟动起手来;你扣我头上一勺粪,我抡你一扁担,扁担钩将对方的耳朵划破,鲜血直流。

梁婶儿吓得惊慌失措,忙喊人去叫街道主任。不一会儿,街道主任带领两位街道大叔一路小跑过来,大声制止住二人后,便连人带车押去派出所。

梁婶儿回到院里,捂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这人可真是,为了点大粪打得头破血流的,值得吗?”

良子端来一杯热水,说:“喝点水,压压惊吧!”

梁婶儿刚喝两口,就听到有人敲门,她放下杯子,嘴里嘀咕一句:“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让人安静一会儿。”起身朝门口走去,开门一瞧,是俩警察,一女一男;女的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男的大概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你们找谁?”梁婶儿以为是派出所来调查打架的。

“请问,这里是木村良子的家吗?”女警察微笑着问。

“是的。”良子从梁婶儿身后露出头来,说:“我就是木村良子。”

“我们是市公安局外事科的,我姓杨,叫我小杨吧。”又介绍身边的男警察说:“这位是小李,我的同事。”

“请进!请进!”良子边鞠躬边往里让。

领进客厅,良子取出茶壶和茶杯,放入茶叶,却发现暖壶里没水,于是说:“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您别忙了,快坐下。”小杨笑着说:“您的中国话说的不错,在中国住多少年了?”

“有三十多年了。”良子想了想说。

“生活已经习惯了吧?”

“早都习惯了。”

“这么多年,国家忙于建设,没有照顾好外侨,请您原谅我们工作的疏忽。现在国家对外侨有了新的政策,改善外侨待遇,同时给予一些特殊的照顾。如果您有什么困难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解决。”

“没有困难,我们生活得很好。”良子摇摇头说。

这时,梁婶儿拎着水壶进来,说了一声:“水开了。”走过去往茶壶里倒水,倒得稍猛,水溅到桌上,良子忙用抹布擦干。

“你们是亲戚吗?”小杨问。

“算是半个亲戚。”梁婶儿笑着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在一起住了有二十多近年了。”倒好茶后,又说:“你们慢慢聊。”转身要出去。

“聊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说着,两人站起身来,对良子说:“以后,我们有时间再来看您,有什么事跟我们直说,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你们的关照!”良子弯腰鞠躬道。

送到门口,见她二人走远,梁婶儿问:“他俩来干啥?”

“没说啥,就是问问有什么困难没有?”

“那你咋说的?”

“我说没有啊,一切都很好!”

“你怎么能说没有呢?”梁婶儿埋怨她说:“你为啥不提儿子还在农村呢?”

“他们是公安局的,又不管上山下乡。”

“他们不管,但可以向上边汇报呀!在中国,咱老百姓的事儿,你说了都没人管,你不说就更没人管。”

“所以我不说呢。”良子笑了两声。

“你这人哪,就是心眼太实!”进屋端起茶水,说:“没人喝,我喝。”

 

几个月后,正男接到回城通知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问公社书记:“这是我的?”

“你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公社书记笑呵呵地说:“全公社,你是第一个。”

“那我呢?”志军在一旁问。

“你呀?还得老老实实的再干上一阵儿,党和人民需要你,俺们公社舍不得你。”公社书记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问:“你有日本人的爹妈吗?”

“没有,俺是纯正的中国人!”志军用当地的方言说。

“这年头,纯正的都不值钱。”说着,公社书记扬长而去。

 

在家等了将近一个月,正男被分配到胶合板厂当工人,工厂离家较远,林福生为儿子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正男的心里美滋滋的,感到路边的鲜花为他绽放;树间的小鸟为他歌唱。

这天,下班回家,推车进院门,看见晓玲在树下写作业,便问:“你还没回家呢?”

晓玲示意他小点声,蹑手蹑脚地过来,轻声说:“姥姥哭了!”

“为什么?是你把姥姥气哭的吧?”正男开玩笑说。

“不是。”晓玲撇着小嘴说:“今天姥姥接到一封信,看着信,姥姥就哭了。”

“信?哪来的?”

“不知道。”

正男走进客厅,见母亲坐在椅子上,两眼红红的,正用手帕揩着眼角,于是问:“妈,出什么事儿了?”

“你舅舅来信了。”良子指着桌上的信说。

正男从桌上拿起信,边看边问:“妈,昭和四十五年是公历那一年呢?”

“相当于一九七零年吧。”

“我姥姥去世也没几年啊!”

“你姥姥临去世前,还念叨我的名字。。。”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

这时,小曹来接晓玲回家,良子忙擦干眼泪,说:“今天包饺子,晚上在这儿吃吧。”

小曹见良子满脸泪痕,忙推辞说:“不啦!她妈妈还在家等着呢。”

“那给孩子带点儿饺子回去。”说完,起身去厨房,不一会儿,拿着一饭盒饺子递给晓玲说:“回家吃吧。”

“谢谢姥姥!”晓玲接过饭盒,又说:“姥姥别太难过了,我明天再来看您。”

“还是我们晓玲乖,知道心疼姥姥!”良子握着晓玲的手说。

送到门口,林福生正好下班回来,见正男手里拿着一封信,便问:”是谁的信?“正男解释一番后,问母亲:“妈,你什么时候给我舅舅回信?”

“就这两天。”

“我也想给舅舅写封信。”

“好啊!那就一起寄给他吧!”

林福生在一旁插言道:“你写可是写,可别乱写。”

“我又不会写草书,怎么能乱写?”

“你别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林福生表情严肃的说。

“爸,您放心吧!就我这日语水平,只会写个你好!吃了没有?别的我也不会写。”

“那样最好,少惹麻烦!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人到什么时候,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知道了!”正男对母亲说:“妈,什么时候吃饭呢?肚子都饿瘪了。”

“吃饭!现在就吃!”良子碎步奔向厨房。

 

正男跟舅舅俊雄通过几封信后,便把自己想要求学的意愿直言相告,本以为会遭到婉言拒绝,没想到舅舅在信中不仅表示支持,还给他寄来许多高考复习资料。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正男大喜过望,暗下决心,一定要刻苦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如同走火入魔一般,上班时一有空闲就看书;下班后,一头扎进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攻高考题。

星期天,正男把自己关在书房,坐在桌前读书,边读边写,边写边记。窗外阳光灿烂,虫鸣唧唧,他学的头昏脑胀,出来用凉水冲头。

良子拿着毛巾和衬衣过来,埋怨他说:“也不看看家里有没有客人,光着膀子就洗?”

“我在自己家洗头,管别人什么事儿呀?”他接过毛巾擦脸和头发。

“来,把衬衣换上。”

“穿衬衣干嘛呀?我又不出门。”正男将毛巾放在母亲手上。

“家里有客人,你爸让你过去打声招呼。”

“我爸的客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人家是来看咱们全家的,你总得过去说两句话吧!”说着,将衬衣递给儿子。

“是哪一位呀?”正男不情愿地穿上衬衣。

“我也不认识,说是你爸爸的同事。”

说话间,母子俩一前一后来到客厅,林福生正在同一位中年妇女聊天,旁边坐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见儿子进来,林福生马上介绍说:“这位是你李阿姨,是我多年的同事;那位是她的侄女,小唐。”

正男陪着笑脸,一一点头问好,心里惦记着学习,便说:“你们坐着慢慢聊,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转身就要出去。

林福生忙叫住他说:“你等一下!”

“爸,还有什么事儿?”他扭过头来问。

“等一会儿,你李阿姨要单独出去办点事儿,不便带小唐一起去,小唐一个人,对这一带的路不熟,想让你骑车送她回家。”

正男面露难色,小唐知趣的站起来说:“大伯,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瞧人家小唐多懂事儿!”林福生夸赞小唐,随后用手指点着正男说:“你再瞧瞧你,一个大小伙子,越学越不懂事理,越学越回旋。”

“听话,快去吧!”良子把车钥匙塞进儿子的手里。

正男无奈,只好遵命,临出门前,林福生嘱咐道:“别急,慢点骑!安全第一!一定要把小唐送到家。”

见他二人出了胡同口,李阿姨说:“我也该回去了。”林福生再三挽留,李阿姨推托说家里还有事,满脸喜悦的回去了。

林福生嘴里哼着:“我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迈着方步回到院里,见梁老六坐在树下,便说:“老六,有人送我一瓶好酒,要不要喝两盅?”

“二哥,难得您有这么好兴致,有什么喜事?”

“没有,就是想喝两口。”

“好啊,您等一会儿,我去炒俩菜。”说完,起身去厨房。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梁老六端出两盘菜和一盘花生米,放在桌上,问:“什么事呀?今天这么高兴?”

林福生边斟酒边说:“同事给正男介绍个对象。”

“这是好事呀!”梁老六端着酒杯说:“就是刚才那姑娘吧?人长得不错,挺文静的。”

“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正男这小子心太野。”

“男人一成家就不一样了,像风筝似的,无论在天空怎么飘荡,总有根线栓着。”

“但愿如此吧!”林福生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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