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anjianxiaocao
云中世界，静里乾坤
晚上，志娟下班后直接回到父母家，进门便问：“画儿看的怎么样？价钱如何？”
梁老六没吭声，愁眉不展，默默的抽着烟；梁婶儿则拭去眼泪，摇摇头说：“不行，卖不出去。”
“不是卖不出去，是咱不卖！我看文物店那小子不是不识货，就是故意杀价。”梁老六使劲的掐灭烟头，取出纸笔，对志娟说：“你给正男写封信，看他能不能在日本帮着把画儿卖了？”
“写信倒是可以，相信正男肯定会帮这个忙，可是不知怎么把画儿送到日本，总不能让他特意跑一趟吧？”
“听说他们的日子也挺不容易的。”梁婶儿插言道。
“你跟他说，如果能帮着把画儿卖掉，所有的费用都是咱们出。”
“万一卖不掉呢？”志娟问。
“不可能卖不出去，那画儿可是日本人给皇上进贡的贡品，绝对不是一般的画家画的，一定是名家之作。”梁老六语气非常肯定的说。
听见父亲这样说，志娟不言语了，拿起笔低头写信。写完后，又给父亲念了一遍，见父亲点头同意，便装进信封，说：“明天我就寄出去。”
“不用了，你工作忙，还是我去吧。”梁老六说。
志娟把信放在桌上，又安慰母亲几句，然后拎起皮包，骑车回家去了。
吃过晚饭，梁老六心情郁闷，想出去溜达溜达，见他要出门，梁婶儿叨咕一句：“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心里闷得慌，出去散散心。”
“天快黑了，早点回来！”梁婶儿叮嘱道。
梁老六应了一声，走出院门。夜幕已经降临，月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眨着眼睛。胡同里黑黝黝的，不见一个人影；昏暗的路灯下，梁老六拖着自己那又细又长的影子，低头缓慢的朝胡同口走去。文物店出的价，让他心里没了底，又听到志娟说万一卖不出去的话，他对这幅画儿的信心已开始动摇了。原本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幅画儿上，可如今他感到那希望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渺茫。。。七八万哪！上哪儿去弄这笔钱啊？家里砸锅卖铁也凑不上这个数啊！实在不行，只好厚着脸皮去求徒弟了，可是当初徒弟开店时，求师傅去帮住撑门面，他连想都没想，竟一口回绝。。。唉，人生的道路怎么越走越窄？越走越长？这回我梁老六真的遇到坎儿了。。。
来到胡同口，正要左转，忽然，两道雪亮的灯光照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急忙躲闪，但已来不及，一辆小卡车像一阵风似的从身边掠过，轻轻一刮，身子便一下子飞了出去，头重重地撞到水泥柱电线杆上。。。
喝得醉醺醺的小卡车司机感觉在右转弯时碰到了什么，他叼着烟卷，眯起醉眼瞧了瞧反光镜，什么也没看见，嘴里骂了一句：“他妈的，见鬼了！”脚下一踩油门，车尾冒出几股黑烟，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位正在遛弯的老大爷发现有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慌忙大喊：“救命！救命啊！”左右邻居闻声跑了出来，认出是梁老六后，又跑来大声叫梁婶儿。听到外面的喊声，梁婶儿有种不祥之感，急忙跑出门去，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梁老六时，她抱起他的头，嚎啕大哭。
当救护车来的时候，梁老六已经断了气，梁婶儿哭得死去活来；志军心脏病发作，当场昏厥过去，幸亏志娟夫妇及时赶到，叫来救护车送去医院抢救。梁家顿时乱成一锅粥，志娟更是忙得团团转，一面料理父亲的后事，一面照顾年迈的母亲。
海涛得到姥爷去世的消息，急忙跟教授请假，千里迢迢的从美国赶回来。但葬礼已过，他含着眼泪跪在梁老六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发誓说：“一定要找到肇事者，将他绳之以法，替姥爷报仇！”
梁婶儿拉住外孙子的手，说：“你先别想着报仇，这事自有警察来管。眼下最重要的是给你舅舅治病。不能老的刚走，小的也跟着去，要是那样的话，姥姥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话未说完，眼中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姥姥，您别这么说。”海涛安慰梁婶儿。
梁婶儿擦一把眼泪，回身捧起一个紫檀木盒，说：“姥姥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幅画还值俩钱儿。你无论如何想办法把它送到你正男舅手中，让他帮忙在日本卖了。记住跟他说人命关天，你舅舅等着钱去做手术，拜托他了！”
海涛连忙接过木盒，流着眼泪说：“姥姥，您放心吧！我一定把画儿交给正男舅。”
然而，回到家中一查机票，海涛发现返程航线不经过日本东京，而是改在韩国首尔停留几小时后，直接飞回美国。
“这可怎么办？现在改机票已经来不及了。”海涛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事要是让你姥姥知道了，还不把她急疯了才怪？”志娟眉头紧蹙，一筹莫展。
请急之中，海涛说：“妈，要不这样吧，反正我在纽约下飞机，先拿这张画儿在纽约试试怎么样？”
“怎么试？”
“纽约是国际大都会，那里有许多国际拍卖行。”
“你能行吧？”志娟担心地问。
“有什么不行的！您儿子能考到美国去，不会相信我连一幅画儿都卖不掉吧？”海涛自信满满地说。
“这可是你舅舅的救命钱啊，不能出半点差错。”志娟提醒儿子说。
“我哪敢用舅舅的性命开玩笑啊？”他看了一眼母亲，解释说：“近两年由于日元升值，日本人买了许多美国的企业，所以纽约聚集着很多日本人，其中不乏企业家。我知道日本人都很忠诚，不相信他们眼看着自己的国宝被拍卖，会无动于衷？”
听到这里，志娟叹了一口气说：“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也只好这样了。”
“放心吧！妈，不行的话，我会亲自跑一趟东京，亲手把画儿交给正男舅。”海涛信誓旦旦的说。
第二天，志娟请了一天假，去市场买来一幅山水画，一把挂扇和两个木盒，她将挂扇装进紫檀木盒，将两幅画分别装入新买的木盒。
“妈，您这是干什么？”海涛感到奇怪。
“这紫檀木盒太显眼，我怕海关检查时会找你麻烦。”
“怕什么呀？咱们又不是走私文物，倒卖国宝？”
“你胡说些什么呀？这是日本画儿，又不是咱中国画儿，要算也只能属于日本的国宝。过去日本人曾经掠夺过咱们多少好东西，现在咱卖它的国宝，不仅是理所应当，而且还理直气壮！对中国人来说，就是倒卖，也属于爱国主义的举动。”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怎么卖幅画儿还卖出爱国主义来了？”海头摇头说。
“都是让你给气糊涂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志娟拉上旅行箱，又叮嘱道：“回到美国后，别忘记把盒子换过来。”
“记住了！”海涛笑着点头答应。
林正男和岛田光夫一下飞机，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店。走进大厅，见一位头发银白，满面红光的老人坐在沙发上，一面看报纸，一面喝咖啡。岛田拖着行李，快步上前，边鞠躬边说：“野村老前辈，多年不见，身体可好啊？”
“托你的福，我很好！”野村起身还礼道。
“这位是林君，是中国通。”岛田介绍说。
林正男忙鞠躬问候：“久闻前辈大名，今日幸会，还请多多指教！”
三人坐定后，野村先生说：“接到佐藤的电话，我立即试着跟委托人联系，可是到现在也未找到他。”
“是个什么人？”林正男急着问。
“好像是一个留学生。”
“知道家庭背景吗？”
“不知道，拍卖行不愿透露任何信息。”怕林正男不懂，又加了一句：“美国人注重个人的隐私权。”
“怎么样才能跟他联系上呢？”
“他人在外州，不太好找。另外，即使联系上，恐怕也来不及了——拍卖行后天就公开拍卖了，所以我想与其花时间去找他，还不如把精力集中在拍卖会上，咱们全力以赴，争取将这幅画竞购到手。”
“如果竞购的话，您觉得有几分把握？”岛田问。
“根据我的经验，这种东方的人文画，西方人不太感兴趣，如果是‘浮世绘’的话，则另当别论了。。。”
“要不要向馆长汇报一下？”林正男望着岛田，小声问。
“还是请示一下吧！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再看看他还有什么指示？”岛田说。
野村先生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后，交给林正男说：“你跟他讲吧！”
林正男忙接过电话，站到一边向佐藤馆长汇报，不一会儿，他回来坐下说：“馆长还是希望咱们能找到委托人，查明他的家庭背景和这幅画儿来龙去脉，这也是他派我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咱们尽力而为吧！”野村先生笑着说：“他这个人总是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走一步，看三步，我说他太贪，他自己还不承认。”
岛田接着说：“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坐上馆长的宝座，而你我却不能的主要原因。”
三人听后，一同哈哈的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