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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画物语》(十四)

(2016-03-10 11:12:11) 下一个

 

城市和平解放后,梁老六却失去联系,杳无音信。妻子惦记着丈夫,便求林福生帮助打听,林福生曾问过几个人,可谁都说不知去向。

这天,林福生扛着一袋米回来,对梁老六的妻子说:“放心吧!国民党军队是和平起义,没放一枪一炮,老六不会出事儿的。”

“怎么着也得给家里个信呀?”她嗔怪梁老六。

“大概是不方便吧,军队的行踪,历来诡秘,哪能随便让别人知道。”

梁老六的妻子叹了一口气,没吭声。林福生将米到进米缸,说:“他梁婶儿,我听说城里不少人撑死了,咱们这几天先喝粥吧,等胃养好了再吃干的。”

“这人可真是,哪能往死里撑啊?”

“唉,咱老百姓的命就是贱!没吃的,饿死!有吃的,撑死!”林福生感喟道。

 

社会很快恢复了秩序,林福生每天忙着药店重新开业和维修仓房,早出晚归,根本顾不上家里。明天舒雅要回学校上课,良子为她准备好衣服和鞋子后,又从耳房中找出一只大木盆,关好门窗,倒进热水,对舒雅说:“洗洗吧,这么长时间不洗澡,身上都臭了。”

“中国人不说身上臭了,说身上馊了。”舒雅笑着更正她。

“馊了。”良子重复道。

“馊,就是又酸又臭的意思。”

“噢,那味道不好闻。”良子紧着鼻子说。

舒雅笑着跳进木盆,水花溅到地上,良子边擦地边说:“把头发也好好洗洗,明天好干干净净去上学。”

“我打肥皂,你帮我浇水吧。”舒雅说。

帮助舒雅洗完澡后,良子也跳进木盆,边洗边情不自禁地用日语说:“いい気持ちだ!(好舒服啊!)”本打算痛痛快快的多洗一会儿,可以一想到林福生和伙计很快要回来,便急忙起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

“这洗澡水怎么办?”舒雅问。

良子拿起水盆说:“用这个,一盆一盆的去冲洗厕所。”

“这倒是个好主意。”舒雅笑着,端起一盆水往厕所跑。

 

这天晚上,林福生和伙计很晚才回来,其他人都已睡下了,良子起来为他们热饭,三人胡乱吃完后,便回屋上炕准备睡觉。林福生一进门,看见屋里放着一个大木盆,正在纳闷,良子提着一壶热水进来,说:“你洗个澡吧,身上都馊了。”

林福生举起胳膊,闻了闻腋下,确实有股难闻的味道,等良子倒完水,拎着水壶出去,他马上脱去衣服,跳进木盆洗了起来。正洗得舒服,良子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肥皂和毛巾,林福生一见,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下身。良子将肥皂递给他,他伸手去接,可是手上有水,一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他慌忙去抓,可肥皂却像泥鳅一样,在盆里吱溜乱转。良子挽起衣袖,蹲下身伸手在水中一摸,像捉小鸟一样,一下子将肥皂抓在手中。林福生表情尴尬的抬手去接,却发现身下那东西已直挺挺的竖立起来,他慌忙缩回手去捂,可那东西却像木棍一样,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原位。。。他窘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良子却大大方方的蹲在他身后,帮着打肥皂。慌得林福生手忙脚乱,忙不迭地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扭头看时,良子白皙的脸颊早已变成了粉红色。。。

 

半年后的一天傍晚,梁老六忽然回来了,身上穿着解放军的军装,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梁婶儿一见,含着眼泪骂道:“死鬼!这么长时间,你死到哪儿去了?”

“部队起义后,被改编成解放军第四野战军,送到县城接受政治整训,因为管的很严,根本捎不出信来。”

这时,志娟喊着跑过来,他双手抱起女儿,亲切的问:“想爹了没有?”

“想。”志娟说。

“还说呢,让人担心死了!”梁婶儿揩着眼角,接着又问:“回来还走吗?”

梁老六表情无奈地说:“这是路过,我只请了三天假。”

“怎么还走啊?这个家你不管了?”梁婶儿生气地叫道。

“我也是没办法呀,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你一个做饭的,算什么军人?”

正吵着,林福生和伙计进来了,笑呵呵的说:“老六回来了,我说他没事吗!可弟妹天天念叨你。”

梁老六忙跟大家打招呼,并解释说:“二哥,部队要南下,老婆孩子还要在你这里住上一阵子。”

林福生马上说:“住啊,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啥!再说,没有你那馒头,我们说不定还活不到现在呢。”

三天后,梁老六恋恋不舍地离开家,随大军南下,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等他再回来的时侯,儿子梁志军已经出生了。

 

这天,良子和梁婶儿在厨房择菜,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捂着嘴跑去厕所,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梁婶儿看见后,问:“你是不是有了?”

良子未置可否的点点头,说:“好像是。”

“这可太好了!”梁婶儿高兴地说:“咱们指腹为婚吧!”

“什么是指腹为婚?”良子不解的问。

“如果你生个男孩,我生个女儿,长大后让他们成亲,咱们就是亲家,就叫指腹为婚。”

“要是孩子长大后不同意呢?”

“敢不同意,儿女的婚姻一定要听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是我们中国千百年留下来的老规矩,必须得遵守。”

话音刚落,一个小伙计呼哧带喘的跑了进来,小声告诉梁婶儿说:“老家有人捎信来,说你家老爷子被枪毙了。”

“什么?”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梁婶儿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小伙计离开后,才哭着说:“怎么能被枪毙了呢?我爹平时虽说抠儿点,可一辈子从没干过什么坏事呀?”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良子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只劝说她妊娠期间,不要过于悲伤。

晚上,林福生回家后,又带来一条不幸的消息:梁老六的父亲听说亲家被枪毙后,生性胆小的他连惊带吓,得了一场大病,不久也一命呜呼了。

梁婶儿听后,又大哭一场,边哭边说:“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造的什么孽呀?如今落在他二老的头上。。。”

林福生和良子又劝说了一番,直到梁婶儿止住哭声,两人才回房间休息。

 

转年刚过立春,梁婶儿生了个儿子,紧接着良子也生了一个男孩。给儿子取名子时,良子坚持要叫林正男,并解释说是取正直的男子之意。林福生虽然觉得有点日本味道,心想反正儿子姓林,叫个啥也无所谓,于是也就勉强同意了。

“日本也有姓林的,日语叫はやし,在日本古代,林家是贵族大姓,曾出过许多著名的汉学家。”良子说。

“那一定是我们林家的祖先,早年漂流到你们日本,教授汉学,那时候你们日本人跟我们一样说汉语,写汉字,可是后来被你们乱维新,瞎改革,把汉字改的变了形,说话也变了音,就成了现在这不伦不类的样子。”林福生笑着说。

“胡-说-八-道!”良子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你这句中国话说得很恰当。”梁婶儿在一旁说,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立秋虽过,但天气依然十分炎热,秋老虎仿佛迟迟不愿离去。梁婶儿和良子抱着儿子在树下乘凉,院门一开,梁老六风尘仆仆的进来了,看见儿子,抱起来就亲了一口,儿子吓得直哭。

“这回不走了吧?”梁婶儿第一句话便问。

“不走了,仗打完了。”梁老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着说:“我们已经把国民党的军队赶到台湾去了,要打也用不着我们动手了,这回可以在家好好歇歇了。”

然而,炕头还未坐热,梁老六又接到通知,要他火速返回部队,紧急待命。军令如山,他立即打起背包,第二天就出发了。没过多久,梁老六跟随大军,坐上军列,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到朝鲜去抗击美帝国主义。

“这国内的仗刚打完,怎么又打到国外去了?”梁婶儿有些木然地问。

“这叫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林福生解释道。

“保家也应该在咱们家门口打呀,跑到人家土地上,那是保的谁的家呀?”

“这是国家大事,咱小民百姓只是磨道上的驴——听喝!”林福生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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