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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盛宴 (十)

(2016-04-07 07:32:45) 下一个

(十)

和斯蒂芬在新凯旋门广场上告别时,羽飞给了斯蒂芬一个紧紧的拥抱。她知道斯蒂芬能够理解这个动作里的万分感激,和诸多感慨。斯蒂芬也反复叮嘱羽飞,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对自己开口。

回到车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羽飞还有五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家。她一边启动汽车,一边用免提功能给丈夫克里斯多夫打了电话,把晚上的会议内容大概简述了一下。并说,自己要半夜过后才能到家,让丈夫先睡不要等她。克里斯多夫心疼羽飞,让她在巴黎住一晚再回家。羽飞坚持说,自己在任何地方都睡不好,只有睡在自己的床上才踏实。她知道,丈夫能够明白自己对于家庭的依恋和责任。

羽飞的车疾驶上了高速公路。望着巴黎渐渐远去的辉煌灯火,她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给迪勃一个回音,或者,怎样给迪勃一个回音。犹豫了半天,她决定给迪勃写个短信,把会议的结果通报一下。想到这里,她把车停在高速路边的加油站餐厅门口,开始在手机上给迪勃写短信。她尽量写得有礼有节,既感谢了迪勃的帮助又不流露出任何会引起误解的情感。写好后,她又读了几遍准备寄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迪勃的电话号码。她自嘲地笑了笑,把短信寄给了斯蒂芬,请他代转给迪勃。按下手机寄出的按钮后,羽飞启动汽车,重新上路。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路边山峦层叠,树影婆娑,沿路不时会看到一个被灯火映照的城堡。在这样的氛围下,往事总是倔强地闯入心间,将羽飞带回了多年前毕业季节的那一个夏夜。

和迪勃第一次分手后,羽飞的生活内容从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年轻的她很快将眼泪抹去,奔忙于繁忙的课程,诸多的实习项目,以及丰富的课余活动之间。只有夜深人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羽飞才会怀疑和迪勃在一起的两年是不是真实。羽飞和迪勃并不是不再联系。有时候她在学校周末有马术活动的时候会远远地望一会儿那个在马上的男子如何驾驭他的坐骑,或蹦腾,或跳跃。迪勃每过一段时间也都会给羽飞一个电邮,问问她是不是一切都好。羽飞很少回信。她并不是不再心动,但是每一次在心里试图设想和迪勃重新在一起的场景时,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将在现实生活中实现。

周末的时候,羽飞更是将大多数的时间花在逛旧书店,旧唱片店,博物馆,和音乐会上了。有时候羽飞也会答应某些男生的邀请,一起喝一杯咖啡或吃一顿饭。但更多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徜徉。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塞纳河岸边,看着河里影影绰绰的光影,想象着自己永远也想不清楚的未来。

很快羽飞取得工程师学位所需的三年就要过去了。按照对自己的学业规划,羽飞顺利地在德国的国家实验室找到了继续深造完成博士学位的机会,在夏天结束的时候,她就要离开生活了三年,学业上收获无数,情感上遗憾却无悔的美丽巴黎了。

夏天是派对的季节。羽飞的一个同年级的女同学,在家里即将要将祖上留下来的一座小小城堡被当地政府改建成博物馆之前,打算办一个通宵派对,和同学朋友们在各奔前程前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大家收到的邀请函上还有特别注明,工程技术学校的同学们请穿校服来,以便互相联络。由于历史原因,法国的工程技术学校在行政上隶属于国防部,所以学生们的校服即是法国军队的军服。和许多传统的活动一样,派对的一个重要部分是马术表演。羽飞知道迪勃一定会是表演者中的一个。她觉得,如果在这个派对上和迪勃再见,也许是一个最好的告别机会,因为,参加完在法国的这个派对后不久,她就要在德国开始博士学习的生涯了。

那是一个美丽的仲夏夜傍晚。城堡坐落在半山腰,周围覆盖着深深浅浅的各种植被。在慢慢落下的夕阳金红色余晖的映照下,各种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各种植物的芬芳在透明的空气里也浓郁地弥漫开来。

羽飞到达的时候城堡前不大的庭院里已经停着不少车了。有一些车后面挂着一个可容一匹马的拖车,这些是要马术表演的朋友们了。羽飞远远地就看到了迪勃的那辆大车,后面果然挂在一个小小的马棚。羽飞在自己的车里小小地安静了一会儿,想好了如果遇见迪勃一个人该怎样打问候,或遇见迪勃和他的女伴一起来的话该如何应对。然后,她才从车里钻了出来,和其他停车场上的同学打招呼。

羽飞今天按照要求,穿着法国陆军的便服。一件浅灰色的短袖衬衣,一条到膝盖的边上开缝的直筒短裙,脚上是黑色浅口皮鞋,微卷的浓密黑发被编成了一条短短的麻花辫,斜斜地搭在一边的肩上。这是一个甜美,健康,青春的年轻女陆军士兵。

派对由马术表演开始,长得郁郁葱葱的草地被一圈白色的栅栏围着。栅栏外面是一些长桌子,上面摆着含酒精和不含酒精的各种饮料。羽飞和这个年龄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高兴地和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问好寒暄,并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们,端着饮料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一阵雄壮的军乐响起,一串气球从马场的入口处飞起,随即几匹高大的棕色大马小跑着,鱼贯进入马场中央,排成一排。骑马者们都穿着夏季的军礼服,上身是浅灰色的单排扣短袖衬衣,下着深蓝底色中间沿着裤管有红色条纹的长裤,头上戴着从拿破仑时代流传下来的双角帽。羽飞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些在马场中央站定的棕色马匹上的骑士们,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时,又一阵急促的军乐响起,一匹黑色大马从马场入口驰骋进场。马上的男子正是迪勃。他穿着和同伴一样的军礼服,唯一不同的是肩上红色的肩章,和胸口挂着的几个勋章,揭示着他预备役军官的身份。黑马沿着马场疾驶了一圈,然后急停在马匹队伍的前方。迪勃在马上用马鞭给全场的年轻朋友们打了招呼,然后带领马群,开始表演。

这是羽飞第一次看到迪勃穿军礼服骑马的表演。迪勃的身姿和羽飞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强壮,有力,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征服的气息。羽飞目不转睛地看着迪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缰绳的拉紧和放松,每一次马儿跳跃时拱起的背,每一次嘴角挂起的微微笑容。她感激和这个男子曾经共度的激情岁月,她轻轻地在心里和过去以及这个给了她许多快乐时光的异族男子道了别。

马术表演在掌声和口哨声中成功结束。迪勃带着他的马队慢步绕场一周,感谢大家。羽飞分明看到迪勃在经过她面前时对着她扬了扬眉毛。

夕阳的余晖慢慢变成了暗红,天色暗下来了。城堡周围亮起了早就排好的点点灯光,让年轻的朋友们可以在室外继续享受美好的夏日夜晚。大家兴高采烈地点起了篝火,一边烧烤,一边聊天歌唱。羽飞脱了鞋子,光着脚,和两个女同学坐在一起,聊着学校里的趣事,以及今后的打算。工程技术学习女生很少,想着这就要和一起学习生活了三年的同学们,特别是女同学们分别了,羽飞不禁觉得有点伤感。

毫无预兆地,一个声音在羽飞边上响起,‘小姐们,你们要一杯酒吗? ‘羽飞刚侧过脸就看到了那双多少次在清晨夜晚自己曾经深深注视的双眼。此时此刻,迪勃手里拿着四杯粉红色的酒,微笑着注视着三个女孩儿。他已经换下了骑马时的军礼服,穿着短袖的绿色军用T恤和迷彩短裤,光着脚,脸上带着熔化人心的笑容。

羽飞竭力克制着自己,故作平静地说,‘嗨,迪勃,你好。谢谢,我喝一杯。‘

迪勃递给三个姑娘一人一杯酒,然后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杯子,说,‘干杯!‘喝了一口后借机贴着羽飞在她身边坐下。他的笑容瞬间就把羽飞淹没了,恍惚间,羽飞又看到了曾经在沙滩上和自己并肩而行的那个男子。

一圈年轻人坐在一起,谈话充满欢声笑语。羽飞的法语已经很流利了,但她的话还是不多,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一起笑着。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脸泛起了浅浅的红晕。迪勃经常深情地望着她,眼睛里荡漾着柔情,所有的人都看出来在他们之间慢慢升高的温度。

随着渐渐放松的气氛,迪勃环住了羽飞的肩,低下头,在羽飞的耳边轻轻地说说,‘我的好姑娘,这么多时间过去,你有没有原谅了我一点呢? ‘闻着迪勃身上的酒精,剃须水,和男性荷尔蒙混合的气息,羽飞几乎醉了。此时此刻,为了回答迪勃的问题,她必须很努力地去想他们之间是为了什么而分的手。

‘那个边界条件给系统带来的影响,有没有被确定? ‘羽飞把头往迪勃的肩上靠了靠,曾经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将她淹没。

‘最后他们确定那个边界条件对系统没有可被衡量的影响。‘迪勃环着羽飞的肩的手臂收拢了一点。

‘那就是说,皮埃尔的结果没有什么错了。‘羽飞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说。停了一下,她又问,‘那你们和皮埃尔说了吗? ‘

‘已经没有必要告诉他了。皮埃尔退休了,告不告诉他都不重要。‘迪勃开始吻羽飞的头发,他的唇干燥而有力。

羽飞清楚地听到心里的‘咯噔‘一声。她剩下不多的理智再一次确认了此刻拥住她的这个男子的心和她的心之间遥远的距离。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带着离别伤感的欢乐夏日夜晚,羽飞只想享受这一刻,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温存。

夜深了,年轻的人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舞唱歌,有人微微有些醉了,也有人开始流泪。这样的场景羽飞似曾相识,那是她在中国大学毕业时惆怅,迷茫,向往和憧憬的百感交织的时刻。不同的是,她现在的身边有这样一个炽热的男子,一个她无法抗拒却不能共度今生的男子。

情意渐浓。迪勃的嘴唇已经贴上了羽飞的唇,双手拥着羽飞的身体,并用一只手掌在羽飞的背上轻轻摩挲。情到浓得化不开时,迪勃拉着羽飞隐到远离人群的荷塘树影之中,在温柔的浓荫中两人在分别一年后再一次激情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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