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迷五色,心空四象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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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一弦一柱

(2009-02-14 18:54:41) 下一个

十月是一个谜语,谜底却没有着落。所有我没能一一道出的,其实你都懂。

这一回我们是在长街上飞,手拉着手,无关风月,非干病酒。

夜色渐浓,天甚至下起了雨。那个瞬间,我们是闪电在江面上投下的一道银白影子。梦魂突然变得像光一样自由,一种失重的感觉迎面袭来。生命在没有方向的夜色中掠过,轻捷无垠。地老天荒与瞬息万变,同时失却了意义。疏离与亲密比肩,终点与起点重叠。

我知道那是一个梦,梦的意思,就是无限向往却终难抵达,是终于站在了世界尽头却以为还有别的去处。我还知道朱彝尊也在那样的梦里飞过,拉着他姨妹冯静志的手。曾经的锦瑟华年,一样的绮梦无凭。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有一阵我对这首《桂殿秋》怀有一种病态的痴迷。人问这词究竟讲什么,却又三缄其口、不应不答。我当它是禅,说不得,一说就错。

认识的书法家不多,算起来大概也就四个。其中的四分之三,那阵子捱不过我的请求,都替我抄录过这曲“小簟轻衾”,计得扇面三把、条幅两张。剩下的那位,把这首单调二十七字小令念了又念,最终决定“誓死不从”。

“要不换成辛弃疾的‘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吧,苏轼的‘大江东去’也成啊,反正这个‘思往事’我是写不来,太清淡,显不出我的风格”,他解释道。

他倒真没说错,朱竹垞词向以“清空醇雅”著称,这一首《桂殿秋》正是如此。

据说那是顺治六年(1649),朱彝尊随岳父一家从练浦迁居梅会里途中的往事。朱彝尊( 1629-1709 年) ,字锡鬯,号竹垞,晚号小长芦钓师,别署金风亭长。浙江秀水(今嘉兴)人,明大学士朱国祚之曾孙。有《曝书亭集》。博通经史,词名尤著,为“浙派”宗师。朱家一向以清廉自律,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大家族已衰败不堪。逢到灾年,竟至断炊。订了亲却拿不出彩礼,不得已,只好由父亲作主入赘(俗称“做上门女婿”) 归安县儒学教谕冯镇鼎家,与冯家大小姐福贞成婚。那是顺治二年(1645) 的春天,朱彝尊17岁,福贞15岁,而福贞之妹寿常(字静志)12岁。此后四年,朱彝尊一直居于冯家,跟妻子相敬如宾,而对小姨的恋情却暗暗滋长。但朱彝尊毕竟是知书达礼之人,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得把这一段情缘深埋心底、留驻笔端。直到康熙六年(1667),34岁的冯静志因病辞世,朱彝尊才满怀惆怅,将自己历年写给妻妹的83首词整理出来,形成一卷《静志居情趣》,另有著名长诗《风怀二百韵》,亦是为其所作。竹垞晚年定居嘉兴梅里时,甚至在寓所内建“静志居”,并将自己的诗论命名为《静志居诗话》,可见其对那段无望恋情的珍视程度。

最绝的大概还得数编诗集时,面对那首不合道德礼仪的《风怀二百韵》,竹垞“欲删未忍,至绕几回旋,终夜不寐”。最后,风怀诗愣就没删,竹垞说了,宁可死后没资格入祀孔庙两庑,即所谓不吃冷猪肉,也要留着它。

其实《桂殿秋》中的往事也就两幕:“青蛾低映越山看”,白天,船上 ,远山如黛,碧水自清。分明是看她,却说看山。翠眉山姿,秀色相映,说不出的好看,却又说不出的可望不可及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夜里,船上,薄被中,卧听秋雨,咫尺天涯。万般缱绻的柔情,临了也只能各自拥被心寒。表的是一段男女初恋私情,意思却又似远不止从字面读到的这么多。想来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你有你的冷,他有他的痛,就算同船伴眠,你和他也都是孤独的,而且连孤独的内容也不会一样。而希望与绝望呢,在岁月的某些章节里,其实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首小令不经意间道出的事实曾将我深深刺痛,我好像被送入了某个黑洞、某种透明的虚无之境里,心悸目眩,燃烧着并冰冻着,孤立无援。

那些迷迷糊糊的午夜,我睡眼惺松,等着你的消息,心里却异常清醒,异常清醒地惦着你。我们时常 像两个做坏事的顽童,有种被大人抓住了一块处罚时的相依与认同。



对竹垞来说,惦记静志一定是一桩快乐无比的功课。他们在红尘中颠沛流徙,却在有关秋江的梦里,
满斟月色,一夜直倾三百杯。俗世情爱不能穿越的,相思或许可以。刻骨铭心的憧憬不能臻达的,且用梦幻填补。“哥走天涯拉上妹妹的手”,途中我常常心乱如麻,天涯在哪里并不重要,只要我们还手拉着手

与千山共谋一醉,但看满江繁星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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