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

发表了一篇文章让雨鹃很高兴，但雨鹃并没有满足，她知道要想在高校当老师必须多出成果才行。一篇文章从写完到发表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雨鹃已经在高校工作，可以利用的科研时间就少得多，所以，雨鹃很想现在多策划出几篇文章，到那时雨鹃就不会觉得工作那么紧张了。

雨鹃现在的任务就是准备博士论文开题答辩，雨鹃这篇博士论文的题目就是她发表的那篇文章，博士论文提纲早已写完，于是就去找怀特教授商量什么时候进行论文开题答辩的事。由于博士生资格考试和博士论文开题答辩不能在同一个学期进行，雨鹃想在十二月份进行博士论文开题答辩成为泡影，但是怀特教授说可以在春季开学初进行。

雨鹃论文提纲送审已经通过，怀特教授让她打出几份转发给别的教授，他们会给雨鹃提出反馈意见，然后雨鹃照他们的意见进行修改，直改到大家认可了为止。教授们评阅论文提纲的空，雨鹃就积极准备她早就谋划好的两篇论文。

雨鹃有着多年痛经的经历，每次来例假前后都会痛经，有时疼得大汗淋淋。只要她一肚子疼，邝野就知道她要来月经了，于是就温柔体贴地包揽一切家务，不让雨鹃干一点活。这次痛经痛得雨鹃太厉害，害得她马上又吃止疼片，然而过了两天还不见来月经。通常是痛经一开始，第二天就来经了，可这次过了两天也没有来经。雨鹃想，可能月经随着人的情绪变，于是就等着，不着急。可是过了一个月还没有来，她和邝野两个人合计是不是怀孕了。去校医院一验血，果然怀孕了。当大夫向她宣布并祝贺她怀孕的消息时，雨鹃抓着邝野的手，激动得哭了，尽管她没有准备怀孕，但这意外的消息还是使她很激动，她终于要做妈妈了。

从医院回到家里，雨鹃和邝野仍然很激动，邝野要做爸爸了，真的高兴得很，一下子抱起雨鹃，但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又把雨鹃放下了。邝野不打工，闲着在家没事，就每天给雨鹃做好吃的，他把从中国和餐馆里学的绝活全用上了。雨鹃怀孕反应很强烈，闻不得厨房味，但胃口很好，以前舍不得买酸奶吃，这回为了孩子什么都舍得了。转眼间要过圣诞节了，雨鹃接到教会圣诞晚会的邀请，准备凑凑热闹。教会圣诞晚会是聚餐形式，每家带一个拿手菜，大家在一起吃饭。于是她就跟邝野商量去教会带什么菜。邝野的酸菜鱼做的水平可上国宴，于是他们打算带酸菜鱼，所以得去中国店买鱼。

美国的北方非常寒冷，跟中国北方差不多。十二月份，已经滴水成冰。下了几场雪，地上很滑，邝野不让雨鹃跟着他去买菜，但雨鹃说整天呆在家里太闷了，想散散心，邝野不断地嘱咐她小心点，于是两个人就出来了。

刚开始雨鹃还很小心，但是很快就忘了。从中国店出来时，由于天气冷，雨鹃着急开门，用力过猛，脚下一打滑摔在地上，当时雨鹃感到肚子很疼。上了车快到家时，雨鹃觉得热乎乎的东西从底下流了出来，把座位都染红了。尽管没有经验，但雨鹃想肯定流产了。

到了家里，雨鹃流得更凶了。雨鹃的医疗保险不保流产这一项，他们两个怕花钱，没有打911，反而给小红打电话咨询流产的情况，说不定小红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小红说她没有流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建议他们给一个教会医院妇产科打电话。听雨鹃说明情况后，大夫说大概孩子保不住了，雨鹃很伤心，但是那个妇产科大夫答应帮助雨鹃免费检查一下。

雨鹃后悔得很，她后悔不听邝野的，大冷天的跟他去买东西。她后悔自己没有等邝野就着急开车门。雨鹃心里很疼，觉得很对不起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要是自己加点小心，孩子说不定保住了。

雨鹃如约来到教会医院。超声波检查显示雨鹃子宫还有一个阴影，雨鹃没有流干净，大夫说象雨鹃这种情况，不用吃药和做手术，到时候会自然流完的，但是如果流血超过三个月就得看大夫了。

雨鹃流了一个月的血，终于止住了，身体稍好一点时，她就进行了博士论文开题答辩。雨鹃的课题选得好，文章也写得漂亮，博士委员会一致通过。论文开题答辩通过等于论文完成了一大半，再加上文章早已发表，雨鹃的博士论文也就写得相对省事一些。读博的人大多要经过写论文和找工作这两个难关，雨鹃差不多拿下了一个难关，所以目前雨鹃可以集中精力找工作。

雨鹃从来没有在美国找过工作，尽管有文章发表，还在会议上宣读过几篇论文，但是对于找工作她没有多少自信，连美国人都很难找到工作，雨鹃不比人家多三头六臂，所以雨鹃心里没谱。邝野倒是时常鼓励雨鹃，说人和人不一样，说不定人家大学为了寻求教职工背景多样化，就想找个外国教授等等。

雨鹃打算秋天工作，所以春季她就得动手找，找晚了什么麻烦都来了。雨鹃觉得找工作真难，有些东西她揣摸不准，比如广告要求申请人递交教学原则、教学大纲，雨鹃没有教过课，这些都没有，象这种情况雨鹃就不知道该不该申请，申请后人家会不会考虑，遇到这些问题，雨鹃就经常请教珍妮，珍妮说，没教过课不要紧，告诉人家就行，自己完全可以起草一份想象中的教学大纲，没有经验但有能力也没问题。

为了对珍妮表示感谢，雨鹃就让邝野给珍妮包饺子吃。以前不认识雨鹃的时候，珍妮经常去中国餐馆吃饭，她就只吃饺子，但自从吃了雨鹃拿来的饺子，她再也不吃餐馆的饺子了，餐馆的饺子放在外面的时间比较长，比较干，没有雨鹃做的饺子新鲜、口感好。

雨鹃发出的四十多封申请信都石沉大海，一个多月过去了，只有一个小学校来了一个电话面试通知，就是这么一个小学校的面试也让雨鹃高兴了一番，雨鹃非常重视这次面试，她先找珍妮演练，然后自己有空就练，连吃饭上厕所都想着面试的事。然而到了电话面试那天，雨鹃仍然很紧张，她甚至紧张得怕有人在她接电话的时候拜访她的家，竟然让邝野守在门外。面试时间到了，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雨鹃突然觉得那铃声非常刺耳，她的心也随着铃声狂跳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象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人家问她问题，她却觉得那声音很遥远，象是从外宇宙传来的声音，雨鹃也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感到自己在飞，雨鹃太紧张了。

挂掉电话，雨鹃沮丧得很，她对自己的表现很失望，她知道这个学校没戏，她找工作的信心已经降到了零度，倒是邝野乐观得很，他鼓励雨鹃继续递申请，有一个学校面试就有第二个学校面试，他还说雨鹃可以用失败的面试积累经验。果然，这个电话面试刚完没几天，雨鹃又接到三四个学校电话面试的通知，还有一个要求雨鹃直接来校园面试。因为有了头一次电话面试的经验，第二次电话面试雨鹃就不太紧张了，但是有一两个问题，雨鹃不敢确定对方究竟问的是什么，怕人家误会自己英语差竟然没敢让对方重复一下，或具体阐述一下。后来问了珍妮，雨鹃才知道对于不懂或者不确定的问题，是可以问的。一次次电话面试让雨鹃不仅不紧张了，到后来都搞皮了。雨鹃甚至电话面试上了瘾，有的问题很多学校都重复问，雨鹃把答案都背下来了，因此雨鹃后来面试非常放松，就象电话里跟老朋友聊天那样惬意。

雨鹃找工作时正赶上美国经济不景气，让她去校园面试的学校不给报飞机票，雨鹃犹豫不绝去不去，邝野则鼓励雨鹃去，他说，如果被这个学校录用了，那二三百块钱的飞机票花得也值，如果没有被录用，还积累了校园面试的经验，有的人想得到这个机会还得不到呢。

珍妮非常高兴雨鹃有一个校园面试的机会，她决定送雨鹃两套好衣服。为了保证给雨鹃买的衣服合身，珍妮就问雨鹃星期日有没有时间陪她逛逛商店，雨鹃想珍妮每次陪自己演练面试都不在乎花时间，自己也不能在乎陪珍妮逛商店，结果，到了商店，雨鹃才知道是珍妮给自己买衣服。雨鹃盛情难却，决定接受珍妮的礼物，想日后再报答珍妮。

珍妮给雨鹃买了三套西装套裙，每套雨鹃穿在身上都非常得体，最后雨鹃穿上珍妮特别喜欢的一套海军蓝套装去面试。下飞机见到人家该说什么，登机返回时该跟人家说什么，雨鹃都跟珍妮进行了演练，雨鹃还讯问了中午吃饭的事，雨鹃飞到北卡时正好是中午，由于这次面试是自费的，所以雨鹃搞不清楚要不要她付接机人的饭钱，拿中国人的习惯，就应该雨鹃付钱。珍妮建议雨鹃见机行事，如果服务生问怎么开单，如果对方说分着开，那就是吃饭人各付各的钱，雨鹃不用客气，不用替接机的人付钱，否则就会有买好之嫌；但是如果对方说开在一起，那就是她付这笔钱，雨鹃就不用付了，雨鹃可以象征性地让一下，但不要坚持付钱，说谢谢就可以了。雨鹃觉得很不适应这种做事方法，但问了几个美国人，人家给的都是同一个答案。按照珍妮的说法，这名招聘委员去接雨鹃是学校给的任务，肯定学校要给她补偿汽油费，吃饭也会报销，雨鹃根本不用操心。如果雨鹃坚持替人家买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是北卡州的一个社区学院。当雨鹃飞到那里时，她竟然那样激动，看见接她的人，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雨鹃激动的是她也终于有了一个面试的机会，她终于可以工作了，可以象美国人一样享受生活了，想想雨鹃这几年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可以理解为什么雨鹃喜极而泣。雨鹃激动的泪水弄得对方也不知所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激动劲过了，雨鹃才恢复正常，跟人家解释自己太激动了。到了校园，雨鹃却失望极了，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学校坐落在半山坡上，周围是巨大的松树，几所房子孤零零地东一座西一座地散落着，这跟雨鹃大学时实习那个高中差不多，荒凉、冷清。恐怕这个学校连最起码的科研条件都没有，面试还没开始，雨鹃心就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