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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即将为人父的那段时间,突然迷上了股票,终日流连交易中心,满脑子都是升跌涨停,据说还写了不少图文并茂的心得体会——这个时候嫂子就要生了,全家都很紧张,毕竟到老兄这里已经是5代单传了,嫂子明显有些沉不住气,天天笑着说生个女孩多好,打扮得跟朵花似的,带出去那个神气!老爸老妈连声附和,说他们是多么地希望有个乖乖的小孙女儿,强烈地表达了老共产党员决不重男轻女的崭新思想——不过老爸私下很严肃很认真地跟我说,如果这次老兄家生的是女孩,那么将来我的儿子就一定要跟咱家姓——好像我将来就一定可以保证生个儿子似的!但是老兄很无所谓的样子,证券中心天天去,心得体会照样写——儿子一出世,张口就给了个“鸿儒”的巨大名字,把我们都吓得不轻,帮手的阿姨怯怯地问这个“鸿儒”是啥意思,我随口说:证监会主席。
鸿儒茁壮成长起来——能不茁壮吗?我妈说老兄养儿首先是惟恐饿着了未来的大知识分子(按老兄简明扼要跟阿姨解释的“鸿儒”之含义),书上要求每餐三勺力多精老兄就像吃公家那样狠狠地三冒勺不说,最后一般都要饶上半勺,那牛奶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可咱家鸿儒,用老妈的话来说,那叫一个争气,没牙胃口也好吃嘛嘛香,愣没见过不消化不舒服啥的,到后来刚刚冒出两粒小米牙,人家就懂得把奶嘴豁出个大口子,这样浓得化不开的牛奶就更加畅通无阻汩汩下流,不到一岁体重直奔15公斤,人称“闷墩”,在街坊间小有名气。
我因为一年半载才回去一次,所以看鸿儒简直就是一回一个样,样样都令我叹服。最早是我带了一帮深圳的哥们去九寨沟,飞机晚点到成都已经半夜,老兄安排同志们全住家里。第二天一早不到2岁的鸿儒就起来了,推开客厅的门——三个广东男孩子在客厅摆了一排也没有让他觉得意外,听其中一个哥们说小家伙很冷静地走近,挨个看了看他们几个的脸,然后就拿了茶几上飞机上发的谁也不吃的点心在他们旁边开吃,让三个躺着的大男孩倍感饥肠辘辘。当时鸿儒还跟来自郊县的阿姨学了一口hf不分的方言,两个人经常在家里高唱“学习雷轰好榜样”,一个岁多的孩子,可以完整地唱国歌唱“学习雷轰”—— 差点让我误以为我们家终于出了一个天才,结果事实证明这只是我们家爱国主义传统教育的成功,鸿儒从小看见任何一个地方飘扬的国旗红旗甚至只是我们家小区门口升过国旗的杆,以及所有大盖帽——军人警察保安甚至工商税务邮递员,他都会跑上去严肃地敬举手礼。老兄开车曾因什么原因违章被交警喊住,人家刚走过来,坐在旁边的鸿儒啪地就是一个标准敬礼:警察叔叔好!结果交警笑着一回礼,轻松就放走了老兄。
鸿儒渐渐长大了得上幼儿园了,郊县阿姨恋恋不舍地回家了,鸿儒同志的“学习雷轰”还是韵味十足地继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幼儿园回来的鸿儒经常脸上带伤身上挂彩,问他为什么,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嫂子心疼儿子被欺负,连续几天埋伏在幼儿园外面观察,结果发现鸿儒的伤几乎来自女孩子——尤其是鸿儒的同桌,一个眼睛圆圆很机灵的女孩子。一大早带着自己最新玩具赶到幼儿园的鸿儒总是迫不及待地去给小女孩献宝,然后还居然拿自己的洗脸小毛巾给女孩子擦桌子擦椅子!老兄和嫂子万没想到自家居然有个多情种,很是失落同时又很好奇。嫂子问鸿儒为什么喜欢那个小女孩,小家伙得意地说:她的馒头都送给我吃的!那你自己的馒头呢?扔了。鸿儒同志很坦白地说。
我经常打电话逗他玩,我说鸿儒你是一个坏人。他不干,说自己是警察是好人。我坚持他是坏人,口气强硬,他气得要哭;我就软下来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坏人,他马上犹豫起来;然后我继续说你是一个好的坏人,他就高兴地同意了——这个电话游戏,我们玩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他很不耐烦地说:什么好人坏人,我早就是海军了!
他和他父母一起来深圳看我,我一哥们慕名开车去机场接他,因为很喜欢他虎头虎脑的样子,就把他放在前排,然后不断地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等等。上了幼儿园的鸿儒很争气,用很标准的普通话一一回答,朋友觉得很好玩,还要继续问什么,鸿儒突然不耐烦地大声说:莫得普通话罗!笑翻一车人。
老兄和嫂子大概和天下父母一样,也曾经幻想过要培养什么什么样的人才或者天才,所以从3岁开始鸿儒也跟着潮流一会儿被送去学钢琴,一会儿被带去学绘画,同时还在学习英语和别的什么。但是我们家的孩子耐心和天资同样有限,所以老兄和嫂子最后终于无奈地达成了“给鸿儒一个快乐的童年”的了不起的共识,所以现在的鸿儒除了对付学校老师给的作业,以及他自己强烈要求要上的英语班——听说那个幼儿园的女同学也在,基本上还是以玩为主,且是那种没心没肺地傻玩。他的同学大概都有人在弹莫扎特肖邦了,他还在“你是风儿我是啥?”地娱己娱人;周围的人差不多都戴上了红领巾了,他还不知道要写申请书。唯一一点显得很成熟的,是和老兄还有我一样,热爱看所有战争题材的电影电视,喜欢并能一眼认出多种多款的车。但遗传变异得来的风流多情依然痴心不改——听说前些时间放寒假终于盼到被送到我爸妈家去放风,经常跟着爷爷奶奶去参加老同志的聚会联欢,并很快和另外的老同志带去的小孙女打成一片——用他从什么肥皂剧里学来的话哭喊着对小女孩的爷爷奶奶说:求求你们!把她许配给我吧!就这德行还敢叫“鸿儒”,真是把咱家的脸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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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评论一下我家第6代掌门人的形象:老兄当年在北航经常被人错认为是许亚军,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嫂子明眸雪肌天然去雕饰,公认的美女——但是金童玉女很是般配的兄嫂优生优育的结果却是黑不拉几眼睛不大鼻梁不挺的鸿儒,大家感叹半天只能说是隔代遗传,然后眼光齐刷刷扫向老爸,急得老爸忙翻箱倒柜地找出老照片来证明他老人家当初也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无奈退休在家人重言轻没有什么实权,“鸿儒像爷爷”成了唯一权威的说法。
新掌门人不仅其貌不扬,还口齿不清,人称代词极为糊涂。老爸老妈过去看他,阿姨开门就喊:鸿儒!你爷爷你奶奶来啦!或者看见我回来也是大喊“你小姑来啦!”结果一次老妈单独去看他时,鸿儒一脸失望地说:你爷爷呢?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称呼我爸妈为“你爷爷、你奶奶”,而我就是“你姑姑”了。
贪吃也一直是鸿儒的最大特点,眼睛盯着吃的的那个专注那个投入无比令人感动。还抱在怀里的时候就会盯着你的嘴看,只要你模拟咀嚼的动作,他肯定上当,咧开小嘴流着口水笑着讨好你,你若不加理会他就会急得用小肥爪去掰你的嘴,看看你究竟吃的什么。刚刚会走路就知道在楼梯口当门童,看见左邻右舍下班回来就前去拎包接袋,颠颠地陪别人回家,还知道帮人家拿拖鞋,服务到家和蔼可亲,然后就等着领个苹果点心心满意足地回家。那时候老兄家还住在过渡房,有条公用走廊,那是我家鸿儒走向社会的第一课堂,同志们一致认为鸿儒具备当服务生的天才,嫂子为此暗自难过了好一阵。我妈说老兄小时候也差不多,刚上小学的时候有次被老师表扬说今天所有的小朋友都迟到了,就是尖尖和她哥哥没迟到——我哥放学后带着我飞跑回家找到我妈放声大哭,说我们去的最早为什么没有吃到?!呵呵,like a father,like a son。
鸿儒教给我不少莫名其妙的儿歌,比如“包饺子包饺子捏捏捏,炒罗卜炒罗卜切切切;横三刀,竖三刀,刮你的鼻子小面包”——他热爱最后那句小面包,很享受别人刮他的小塌鼻梁。有阵子他从幼儿园回来就是“我们兄弟伙几个”怎么怎么的,一幅小流氓腔调,怪声怪气地唱:今天不买米,老子饿死你!今天不买菜,把你拿去卖!让全家目瞪口呆,深为祖国的未来担忧,也隐约觉得从鸿儒到白丁估计更为现实。他最热爱的是那首传遍几代人估计还要保持几十年不变的“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只要旋律一响起来,他就面红耳赤满脸兴奋地盼着别人唱到“敬个礼来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早就左手叉腰右手举过头顶等在这儿大喊“再见—!”。他们幼儿园也不能免俗地排演过这个经典节目,小男生小女生敬个礼来握握手,拉拉扯扯地就抱在一起充当好朋友。公演的时候老兄和嫂子扛了摄像机相机捧场去了,据说现场极为热闹——我从录像带里看到,最大的热闹还是别人正面鸿儒背面,别人转身鸿儒亮相,最后干脆连敬礼握手的妹妹都找不到了,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兄弟伙们拥抱着妹妹下台。后来幼儿园再公演什么节目的时候,老师并没有嫌弃我家掌门人,给了他一个大熊猫的角色,没头没脑没台词地套在黑白大口袋里,不仅很安全,而且,鸿儒得意地说:我边吃泡泡糖边演节目!
不知不觉,鸿儒就长大了,虽然前面写的这些还恍若昨天般历历在目。他跟我老爸沿府南河散布,看我爸无意中把手里一个什么小东西抛进河里,急得他大喊:爷爷!我们只有一个地球!而转过头来,他不认真写作业贪玩好耍,我爸奉我妈之命举着巴掌要修理他,他躲在桌子下叫嚷:石光荣!我不怕你(当时正风行《激情燃烧的岁月》)!他跟我说:日本有什么好的?难道你能见到蜡笔小新?又说,你千万别给我买什么礼物!除了机器人我什么都不要!最近老爸买了新房给了他一间卧室,他像模像样地背了一堆缺胳膊少腿的破烂跑过去,郑重其事地跟我妈说:奶奶,将来给小姑的孩子玩吧!
我把前次写的发给老兄,他看得哈哈大笑,说自己就已经很不上进了,鸿儒比他更不上进——真搞不懂,儿子不如老子他还得意个啥?然后叫来鸿儒听电话。这小子突然问我:小姑要是你结婚了我管你的先生叫什么?我说:姑父。这小子又跳跃性地问:你知道辛晓琪吗?唱歌的。我说知道同时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这家伙玩什么。然后鸿儒说我给你唱个歌吧!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传来掌门人门牙漏风的辛晓琪的歌:一个人怕姑姑(孤独),两个人怕姑父(辜负)……还能听见两代掌门人得意的大笑,真是家门不幸,我家鸿儒长成待何年?等到共产主义实现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