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流星

一段轨迹。一段路。不知道通到哪里。文字亦如心情,“乱”释为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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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段直不起腰的生活

(2005-03-09 15:37:09) 下一个




“唉,终于回家了,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这次回北京谁都没有通知,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这次突然决定回来,是因为中了个六合彩,合人民币大概1000万。心想,逃避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于是拿了个小包就回来了。

我没有家里的钥匙,老婆又不在家,于是坐在门口等。快睡着的时候,听见楼梯间里的脚步声,听见老婆说:“唉,终于回家了,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赶紧站起来。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腰才弯到一半,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我的腰却怎么也直不起来了。可能是在地上坐得太久的缘故吧。我就这么弯着腰,赶紧将自己挪向走廊的另一端。挪到一半,就听见铁门哐嘡一声打开,哐嘡一声又关上。

我想我从此再也见不到我老婆了。

 



(一)

我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了。

过海关的时候,警察一手拿着我的护照,从高高的柜台探出身子来上上下下地看我。我觉得这柜台真是挺高,于是拼命把脸向上扬着,好让警察看清楚一点。警察看了看护照,又看了看我因费力而变形的脸,又看了看护照,嘴唇动了两动,坐了回去。我听到嘭的一声,知道他在往护照上盖戳,心想,还得说是我们中国的民警呀,化装成这样都认得出来。

好在我坐下的时候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坐在飞机上,尽量少喝水,多睡觉。十个小时过去了,自己感觉浑身干得就像木乃伊。

我随着各种各样的皮鞋,运动鞋,还有凉鞋,慢慢向入境海关一步步地挪着。奇怪,大冬天的,还有人穿凉鞋。

温哥华的移民官可就不怎么样了。不管我如何使劲地扬头,我还是被请进了单间。一群黑皮鞋叽哩呱啦说了一阵,其余的都走了,就只剩下一对高帮的软牛皮鞋,和一双浅口船鞋,淡褐色丝袜,小腿挺好看的,再往上不敢看了。

浅口船鞋叫我坐下。

一坐下,我就能看到他们的脸了。浅口船鞋是一美女,淡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挺好看的。软牛皮鞋好像是个广东仔。他们脸上掠过一丝惊疑。是,我坐下的时候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软牛皮鞋和浅口船鞋盘问了我快一个小时,终于小心翼翼地把我送了出来,还说:“圣诞前夜快乐!”。老外就是有礼貌。

圣诞前夜的机场居然还是这么忙碌。各式各样的鞋子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后面拖着的行李上,一定会有漂亮的盒子。我拖着我的小包,随着鞋子们向外走。周围不时能听到一两声笑声,一定是觉得能赶在圣诞前夜回家,高兴的吧。有两双运动鞋,在圣诞树下,脚尖对着脚尖,有亲嘴声和小小的哭声传过来。就一下四只脚尖转过来对着我,又转回去了。





(二)

我横坐在沙发上,两腿伸直,真的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这样,我才能考虑问题。

已经后半夜了。家家阳台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的,还真是漂亮。要
搁着是去年,这会子早就排队买便宜货去了。可现在咱有钱了,
琢磨着怎么花还来不及呢,买什么便宜货?

想了半天也没定出个调调来,只好上床睡觉。

这是我自从大前天弯了腰以来,第一次在床上睡觉。结果发现只能
侧着睡,还不能翻身,一翻身就把被子压身子底下了,还得重新盖好,
稍微有点儿麻烦。

随后问题就全出来了。

大便没问题。我坐下的时候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小便也还行,就
是脸离马桶有点儿近,要是一不小心上了火,就得练憋气了。

淋浴改了泡盆堂,还停舒服。洗脸没事儿,刷牙还好,刮胡子成了
问题,照不着墙上的镜子。只好买了块小镜子凑或用。这下墙上的
大镜子不用擦了。

饭是做不成了。我的脸正好和炉子一样高,菜还没熟,脸先熟了。还
好咱有钱,抱着黄页打电话订餐不成问题。就是上回要大酱汤和生鱼
片人家不给送,不知道为什么。

买了辆底盘特低的车,就俩门,屁股上的管子到比别人多三个。十来
万块钱,便宜。咱有钱啊。还混了一个残疾人牌,据说可以随便停车。

这车特快,一不小心就超速。上回被警察逮着,一边给我开罚单,一
边用他的大蓝眼睛瞄我的残疾人牌。没办法,我坐着的时候和常人没
有什么两样。




(三)

其实我常停车的地方不多。最近常停在罗宾逊赌场的停车场,停车
费还老贵。虽说咱有钱吧,心里还是挺那个的。以前来的时候,碰
到有出来的车,有时就会递给我一张停车票。现在他们给别人,就是
不给我。这不是欺负残疾人吗。

那儿小号的鞋特别多。有一双鞋挺特别,已经磨的黄里透白,依稀看
得出来是双蛇皮鞋。
蛇皮鞋是大号的,是个21点提拉,就是庄家,多好听的名字。

第一次看见蛇皮鞋,我就坐了他的台。我是说我坐在他那张台子边。
一坐下,我就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五十五十的玩儿,输得还挺快。
没关系,多给小费,我就不信转不到我这儿。蛇皮鞋用小费在台子边
儿上敲得当当响,可我还是赢不了钱。

从此我就和这蛇皮鞋飙上了。我一到罗宾逊,就四处找这双蛇皮鞋,
坐他的台。要是台子满了,我就站在一边,台面于是看不见了,就看
台子下面的各种各样的鞋。两个礼拜下来,输了十好几万。我被请进
了贵宾室,坐了一会儿如坐针毡,就又出来了。

有一天坐他的台,正输得来劲,换庄家了。上来的是个小妹,至少看
起来是个小妹。我不喜欢坐小妹的台,长得再漂亮我也不愿意,不象
个赌钱的样,虽说不少输吧。于是玩儿了一会儿,就想换台。刚爬下
椅子,就听见后面小妹笑了一声。我回过头,看见台下一双高腰小尖
鞋,再往上看,小尖鞋正憋着笑,把视线挪向一边。于是我又爬回台
边,坐在那儿看着她。她转过头来,看到我,一愣,半张着小嘴,脸
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我坐着的时候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人又长得还
行,也难怪她脸红了。玩儿了好几把,小尖鞋的脸还是红红的,尤其
是我给她小费的时候。同桌的人也看着乐。我来了劲儿,看到她脸色
要转白,就给她十块小费,于是她的脸就又红了。敲台儿边还把小费
敲到地上,只好叫经理来,一边用对讲机说着什么,一边拿着小费对
头上的摄影机比划。

好不容易来人换了她下去,临走的时候脸还是红红的,狠狠盯了我一
眼。

 


(四)

平常我停车的地方,不是在我家车库,就是在罗宾逊。不在罗宾逊,
就在Catcat。

Catcat在地下室。什么都好,就是楼梯陡了点。下去还好说,说不定
还能看见个把美女。上来可就难点儿,鼻子都快碰到地了。

你要知道,多好的鞋子凑近了看都不怎么样。有一些鞋子,我甚至能
看见鞋底,就是那种叫高跟鞋的。有的高跟鞋鞋跟特别高,我偷着量
了一下,大概有从我的下巴到眼睛那么高。鞋底见得多了,我就能判
断出她们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这我可不是吹牛,这半年来,没什么人比我更熟悉这城市的地面了。
最讨厌的还是那些穿凉鞋或拖鞋的人,不管是大好的还是小号的,还
有好多人打赤脚!真是的,资本主义贫富两极分化得就是厉害。

于是每次去Catcat,我都是最后一个走,自己一个人慢慢往上爬呗。

Catcat其实就是个酒吧,和三里屯、朝阳公园的酒吧差不太多。不同
的是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的舞台,我扬起头下巴正好能搁在舞台上。椭
圆形窄的一头挨着墙,墙上开了个门,又帘子挡着,看不见里头有什
么。舞台上还有两根钢管一直顶到天花板。这些老外也真是的,房子
从外面看起来挺漂亮的,怎么里面就用俩钢管当柱子呀。头一回来的
时候,我就不住地撇嘴。

每次我都去得挺早,主要是怕去晚了在一堆鞋子中间穿来穿去找位子。
不是为别的,其实大家带着友善的笑容看我我也挺高兴的,主要是担
心大家都看我,耽误了给小费。人家高跟鞋们也挺不容易的,光着身
子让你们看不说,还得不时去抱抱那两根钢管,多凉呀。这些资本家,
也不说给包上点儿布,什么的。

每次我早早地去了,就找个好位子把自己放下,要以杯本地啤酒,十
块钱。我一坐下就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挺good-looking的一个guy。
来得早,人还少,高跟鞋懒散地跳着,动作也不到位。

到了十点十一点,人开始多了起来,高跟鞋们也开始来劲了。她们可
真有劲儿,跳得浑身是汗,大大小小的乳房起伏不定,真是辛苦。向
她们身上塞小费的,多数会趁机摸一把,她们不在意,反而跳得更野,
弄得下面的人也跟着出汗,一个劲儿地说,我要跟她睡我要跟她睡,
最后还是一个人回家了。


(五)

我就是在Catcat认识Nikki的。

在Catcat跳舞的这些高跟鞋里,我最喜欢Nikki了。尤其当她一丝不挂
的时候。淡棕色的皮肤,短短的褐法,挑着几屡金色。小小的乳房,
细细的腰,圆圆紧紧的小屁股翘翘着,整个人踏在高高的高跟鞋上,
长长的两条腿紧绷着,漂亮极了。

每次想到Nikki这个样子的时候,总有一个叫郑智化的声音在我耳边唠
叨。

Nikki每次下来给客人单跳的时候,最后总会落在我腿上。一到这个时
候,我的眼睛就在她抹着银色眼影的棕色大眼睛,涂着无色唇膏的厚
嘴唇,和布满细密汗珠的小乳房之间上下游荡。当然,小费不能少给。
但我从来不去摸她。她坐在我的腿上,有的时候高兴了,就挺起腰,左
右慢慢晃动着她的小乳房,让尖尖的小乳头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嘴唇。
我是结过婚的人,但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挑逗,再加上自从弯了腰,还没
有碰过女人,身体就有了反应。我说过,我坐下的时候和常人没有什么
两样,又反映也是正常的。Nikki当然可以感觉得到,就坏笑着,扭动得
更厉害了。

这时候我总能够深刻体会到:干看比真干还累人。

我终于忍不住了。

这一天我爬上地面儿,爬进我那辆低底盘儿车,开到后面小街,停在
Catcat的后门口等Nikki下班。 Nikki和高跟鞋们出来,她们看见我,
就停下来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一会儿高跟鞋们走了,就剩下
Nikki。Nikki走过来,敲敲车窗,就开了车门钻了进来。

好象刚刚下过雨,路面上亮亮的,路口的绿灯一闪一闪的。我们不说
话。

车停到我house的门口,我侧身爬下了车。刚站好,就听见Nikki在车里
笑了一声。我侧过脸,看见Nikki正捂了嘴,把眼睛看向一边,脸儿红
红的。

这情形让我想起罗宾逊的小尖鞋。长长的黑发,白白的脸蛋儿,尖尖的
下巴,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儿,套在不大合身的制服里。

每次在罗宾逊看到那双小尖鞋,远远的走了过来,又停下来,两只鞋尖
左转转,右转转,最后总是转回去走掉了。



(六)

Nikki冲完凉,光着身子小跑着进了卧室。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到卫生间胡乱洗了一下,也走进了卧室。

在今天之前,Nikki从来没有看到过我站着的时候的样子。她只是从
高跟鞋们的嘴里听说到我是怎么走路的。难怪她刚才会笑出声来。

我走进卧室,Nikki俯卧在白色的床单上,双手压在胸前,脸冲着里
面。淡棕色的皮肤,细细的腰,翘起的小屁股,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
淡淡的光泽。

皮肤象缎子一样光滑。

我走到床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一下,慢慢地跪在床
边,上半身和床平行着,只有二十多公分的距离。

Nikke听到我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小小的乳房刚好在我的脸下。
我犹豫着,伸出舌尖在尖尖的小乳头上舔了一下,好甜!

我看不到她的脸。她抓住我的左手,放在她的嘴边摩嗦着。。。。
(下删掉50字)我感觉象一只饿得太久的鹰,张开双翅扑在猎物的身
上。我吃力地站起来,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迟疑着好像在想什么。
然后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背对着我跪在床边,俯下身去,手肘撑在
床上。。。(下删掉54字)

她的双腿突突地抖动着,终于累得斜躺在床上。我转过身去,坐在床边。她的双眼迷惑地看着我。

是,我坐下时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她慢慢地爬上我的大腿,和在Catcat时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我们
两个都赤裸着身体。她用双腿紧紧地围在我的腰间,双手将我的头抱
在胸前。我把脸埋在她的胸前,双手抱住她的双臀,我们深深地结合。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跟你回来?”我侧身躺在床上,Nikke在我背后,
和我同样的姿势,抱着我问。

“我们都很奇怪,你是怎么做爱的?”

(七)


我不再去Catcat看跳舞了。

别误会,不是我受刺激了,是Nikki不让我去了 。

我有时去接她。她有时跟我走,有时不。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默默地坐着做爱。是呀,我只有坐下时才和常
人没有什么两样。做完爱,她就给我讲她的故事。她的故事还真多,
有时一讲就是两个钟头。她是个爱说话的女人,和我正好相反。自从
弯了腰以后,我几乎不怎么说话,除了在机场那次。

不去接她的时候,我就去罗宾逊,找蛇皮鞋和小尖鞋输钱。

而白天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医学院的研究所里。

不过最近很少去了,一方面是因为帐上没有什么钱了,另一方面也是
不想看那些专家迷茫无助的表情。我这毛病治了大半年,换了四拨专
家,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的低底盘车也卖了。每次出去就叫计程车。再往后也不怎么出去了。

Nikki有时候打电话给我,有时候过来看我,来的时候就买点儿外卖上
来。不过最后一次来也是一个月以前了。

在家里,多数时间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是坐在沙发上吃披萨,
或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坐着的时候,我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门缝底下塞进来一个大信封。

我爬过去。

大信封是那种深黄色的,政府常用的那种。是从移民局寄来的。

原来是我老婆的移民纸。哦,我还有个老婆呢,我这才想起来。

我对着那张纸发了会儿呆,又把它塞回大信封。抓了一把零钱,拿着
大信封,走出了门。

外面好冷。

这是我两个月来第一次出来。

我沿着马路慢慢地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鞋子,轻轻地绕过我。
过马路的时候,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车轮,轻轻地停下来等着我。

邮局的柜台也好高,就好像海关的柜台。

好累呀。我回到家,把自己放在床上,睡着了。




(八)

睡得好香。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我慢慢地睁开眼,满眼的白色。我在哪儿?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我的墙是大麦黄的,窗帘也是大麦黄的,地毯事
浅驼色的,Closet是青色的,这白色是?

我慢慢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是白色的,天花板,十
个月没有看到过的,天花板。

我从床上坐起来,站起来,看到地毯离我那么远,不知道怎么办才
好。

我慢慢地挪到阳台,天在下雨。我扬起头,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天空
乌云密布,好美!

(九)

我在家附近Mall边的Starbucks找了份工作,打扫卫生。我穿着白衬
衫,深蓝的裤子,暗绿的围裙,对每一个人笑,有时候就说:“你的
鞋好美。”

累了,就给自己打半杯咖啡,到外面街上抽一只烟。

(十)

下班了,我去山下市场买菜。我拎着小筐,侧脸对着冰柜,正犹豫是吃
糖醋排骨好,还是吃红烧牛肉好,就听到前面“啊”的一声。

我转过头去,就看见小尖鞋站在那里,双手拎着小筐,放在腿前,制服
也没有换,脸儿红红的,眼睛闪闪亮亮地看着我。我走上前,她扬头看
着我,半天,说:

“你有多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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