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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著名诗人希尼于2013年8月30日去世了。希尼的诗作纯朴自然,奔流着祖辈们的血液,散发着土地的芳香。他以一种带有现代文明的眼光,冷静地挖掘品味着爱尔兰民族精神。他虽有学院派的背景,却绝无学院派的那种孤芳自赏的情调。1995年,希尼荣获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说他的诗“具有抒情诗般的美和伦理深度,使日常生活中的奇迹和活生生的往事得以升华”。
远方 文/谢默斯·希尼
当我回答说我来自“远方”
关卡那个警察厉声说:“哪个远方?”
他还没完全听清楚我说些什么就以为
那是这个国家北部某地的名字。
而现在它——既是我居住过又是我
离开了的地方——仍然有很长距离要走
像花了很多光年从远方而来
又要花很多光年才抵达的星光。
新郎的母亲 /谢默斯·希尼 黄灿然 译
她还记得洗澡时
他闪光的背,
他的小皮靴在她脚边
那围成一圈的皮靴里。
她双手搁在空膝上,
听见儿媳被迎进来。
感觉就像他被举起来时猛踢脚
滑出她沾满肥皂的怀抱。
以前她曾经用肥皂
来脱下结婚戒指,
现在它已永远嵌在
她那只鼓掌的手上。
八月之夜 /谢默斯·希尼 黄灿然 译
他双手温暖而小,又博学。
当我昨晚再见到它们,它们已经是两只雪貂,
自个儿在月光照耀的田野上玩。
挖掘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
我的窗下,一个清晰而粗厉的响声
铁铲切进了砾石累累的土地:
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
看到花坪间他正使劲的臀部
弯下去,伸上来,二十年来
穿过白薯垄有节奏地俯仰着,
他在挖土。
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
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
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
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
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
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说真的,这老头子使铁铲的巧劲
就像他那老头子一样。
我爷爷的土纳的泥沼地
一天挖的泥炭比谁个都多。
有一次我给他送去一瓶牛奶,
用纸团松松地塞住瓶口。他直起腰喝了,马上又干
开了,
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开,把土.
撩过肩,为找好泥炭,
一直向下,向下挖掘。
白薯地的冷气,潮湿泥炭地的
咯吱声、咕咕声,铁铲切进活薯根的短促声响
在我头脑中回荡。
但我可没有铁铲像他们那样去干。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那支粗壮的笔躺着。
我要用它去挖掘。
晚安
门闩拨开,一窝锋利的光
剖开了庭院。从那扇矮门外
他们弓身进入如蜜的走廊,
然后直接穿过那道黑暗之墙。
水坑、鹅卵石、窗框和门阶
稳稳置于一堵光亮中。
直到她再次超越她的影子跨步进来
并取消她背后的一切事物。
个人的诗泉 (为米凯尔•朗莱而作)
童年时,他们没能把我从井边,
从挂着水桶和扬水器的老水泵赶开。
我爱那漆黑的井口,被框住了的天,
那水草、真菌、湿青苔的气味。
烂了的木板盖住制砖墙里那口井,
我玩味过水桶顺绳子直坠时
发出的响亮的扑通声。
井深得很.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干石沟下的那口浅井,
繁殖得就像一个养鱼缸;
从柔软的覆盖物抽出长根,
闪过井底是一张白脸庞。
有些井发出回声,用纯洁的新乐音
应对你的呼声。有一口颇吓人;
从蕨丛和高大的毛地黄间跳出身,
一只老鼠啪一声掠过我的面影。
去拨弄污泥,去窥测根子,
去凝视泉水中的那喀索斯,他有双大眼睛,
都有伤成年人的自尊。我写诗
是为了认识自己,使黑暗发出回音。
期中休假
整个上午我坐在学校校医室里,
数着宣告下课的一下下钟声。
两点钟,我的邻居用车送我回家。
在门廊里.我遇见父亲在哭泣——
平常遇到丧事,他总能从容对付——
大个子伊文斯说这是个严重打击。
我进屋时婴儿咕咕叫着,笑着
摆动摇篮,我感到窘迫
当老年人站起来和我握手,
告诉我他们“为我受苦而难过”,
有人低声对陌生人说,我是老大,
在学校做事,我母亲握着我的手
边咳嗽边发出无泪的气愤的叹息。
十点钟,救护车到了,运来
护士们止了血、包扎好了的尸体。
第二天早晨我走进屋去,雪花莲
和蜡烛使床榻得到慰藉。六周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今,脸苍白,
他左太阳穴上有紫色的血块,
他躺在四尺长的木箱里就像躺在儿童床里,
并无血淋淋的伤痕,汽车的保险杆利索地把他击
倒了。
一只四尺长的木箱,每年一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