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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第二次在某俱乐部邂逅,他给她买了杯饮料,然后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他们东拉西扯了一通之后,他告诉她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她说她也是。他又说他对她一见如故,她说她也是。他又告诉她几乎对她一见钟情,她说她也是。他们说着,他们都有些忧郁。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一部非常刺激带点色情的暴力片。很自然地他们的手握到一起。看完电影觉得有点疲乏,便走进一家咖啡厅,各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咖啡,还有几块蛋糕。这时夜幕已经下垂了。
从咖啡厅出来,他们在乔治街上遛达,他们在服装店外面停停,又到书店里面转转。后来转到情人港,在草坪上坐下。不远处有一对白人在草地上亲热。他吻她时,一只手摸着她的大腿,后来那只手又伸入她的衣内,在里面呆了很久。
天空挂着半轮月亮,有些星星,在不急不缓地闪着。海风徐徐吹来,拂动着她的发丝。他们还有些忧郁,有些疲倦,同时也有点兴奋。
他们又开始东拉西扯。后来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各自讲了一个故事,只是这次故事比较长,而且是自己的爱情故事。
她是他大学里同年级不同系的同学。有机会一起上大课时他总是坐到她附近,他留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频一笑。但他没有那种欲望,偶尔他的身体会亢奋起来,但他的心是平静的,好象身心是分开的。他对她敬若女神,他的兽性在她面前自动隐退了。在毕业之前她成了他的好朋友的女朋友,他们才算真正认识。大学毕业后他到澳洲来了。再后来他便去悉尼机场接她。他们是同时申请澳洲签证的,他被拒签了。他把她安顿在他的睡房里,自己去睡客厅。
有天晚上,他们到雪梨大桥下散步,就象今晚一样,天空有些星星,也有月亮。他们谈了很多大学时代的往事。后来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压抑,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吧,但那清香跟着她如影随形,天天都能闻到,反正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跟她说起昨天他看到一份成人杂志上讲女人的乳房各式各样,有的结实,有的松软,有的扁平,有的坚挺,有的像苹果,有的像梨。你是不是在提出要求?她问。我猜不出你的是什么样子,他说。要我告诉你?不过好像你想亲自。。。你提出这一要求时毫不幽默,看你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应该写一份申请书,她又说。说完,见他没有动静,便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这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感觉出来了吗?她问。她接着说她很感激他,她初来澳洲,人生地不熟的,他给予她许多帮助,还到处托人帮她找工作,虽然还没有找到。而且到今天为止一直很正人君子。他说隔着衣服乳罩感觉不出该归于哪一类。说完他的手伸入她的衣内,他们都默不作声,都会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呼吸。
不远处他的手还留在她的衣服里,他们躺在草坪上粘乎乎的搂抱在一起,继续亲吻,继续抚摸,象一对热恋的情侣。她沉浸在他的故事里,望着海水出神,海水里看不到月亮,只有稀疏的星星在不急不缓地闪着。他咳嗽了一声,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她长得十分标致,身上总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有几颗美丽的雀斑点缀在脸庞。她笑时雀斑也跟着笑。她是个内秀的姑娘,说话总是细声慢语,而且举止优雅,身上比别的女人有更多的柔质,虽然偶尔也会显得泼辣。坐着时她总是保持优美的姿势,在夏天即使穿着长裙她也总是并拢双脚。她极容易脸红,发窘时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听说有人愁时美,像西施那样愁时美的女人他从没机会见识过,她是窘时美。这种美最令他迷恋。他永远无法忘记,她曾经因为他在求学年代的言谈举止而脸红。其实那也没什么,只是和她讲话时他感到紧张,脸部的表情僵硬扭曲,极不自然。看到他的这种表情她脸就红了。虽然她的神态曾令他神魂颠倒,却没有性的冲动--他指的不是来自肚皮底下的那种冲动。虽然迷恋并不敢和她多说话,只要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一频一笑,甚至能在远处看到她的身影,他就感到心满意足。他真的简直对她敬若女神。
那晚回到他的住所,她对他有点不理不睬,不愿和他讲话。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到沙发上埋头读了起来。后来她脱去外衣,进了浴室。当她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散发出更浓郁的香味。她默默地上床去了。他一直低头看书,象是很专注的样子。他翻了几页,但不知道书里讲了什么。他在书上看到的似乎只有乳房两字。这两字原先只是抽象的符号,渐渐的便具体化了。他看到了各种类型的乳房,那些乳房的肌理、光泽。那光泽在书页上游动。后来那些乳房又躲到文字背后去。他一直没有读进去。
他在犹豫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要不要留在客厅里睡。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放在她胸前还不到一分钟,她便把它抽出来,然后立即要求回去,没有接吻,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他原先还以为她等不及了。他喜欢这么想。你的乳房应该是介于丰满和坚挺之间,他说。但在车上她对他不理不睬,她一定想到了他,后悔自责了。他也觉得对不住朋友,但并没有责怪自己,这种帮朋友照顾女朋友的任务他实在不能胜任,他还没有修到那种定力。在同一屋檐下,孤男寡女相处,正值青春年华,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既然已越过了防线,那么走一步和走两步并没有多大差别。
他洗个澡,走进卧室,往单人床上挤。她没有把他推下去,反而往里面挪了挪,算是给他开了绿灯。他侧着身子面向她。她的头侧向另一边,耳边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柔嫩光滑。他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看到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一直流到美丽的耳朵。他用手指把泪水拭去,却引来更多的眼泪。她也把脸侧过来,他觉得她流泪的眼睛美丽极了。他开始温柔地吻她,她的泪水不断,那泪水是热乎乎的,她已露出笑脸。当他进入她体内时,她轻哼了一声。那是他的第一次,后来他回想不起来那是怎样一个过程。他甚至不知道那最初的欲望是什么时候开始颤动的,反正是在她来澳洲以后,具体是哪一天,他说不上来。终于她从神坛走下来,成了他的女人,这一过程并不复杂。
不远处他们已经坐起,头靠头,搭肩搂腰。海面如一块绸缎,在微风中轻拂。灯光和星光在水面微微颤动。
一年后,在他的朋友来到雪梨前几天,她便搬走了。
难懂她没有爱上你?他摇了摇头。象这类故事不知已听过多少遍了,但每次都能听出点新意,她说。她的第一次经验是在公园里,那次他们一伙人去郊游。她躺在草堆上,头发拈满了草,用了半个小时才弄干净。当时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期望,只是有点兴备,带着淡淡的忧伤。
不,她说,那不是她想讲的故事。她要讲的故事的前半部,几乎是他的故事的翻版,只需把两个朋友改成两个兄弟,只是摸她的乳房时没有那么多曲折,只是他们的结局不同。他们继续生活在一起,她象一只球被传来传去。他们来自北方的一个农村,有兄弟共妻的习俗。
他们待她很好,没有虐待她,欺负她。当然时间久了她时常感到疲惫。那疲惫似乎深入到她的子宫,而且有时她心中难免产生自己象个妓女的感觉,至少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女人。
原先那球传来传去还挺有规则,后来有次发现晚上是跟哥哥上床的,怎么第二天变成跟弟弟一起起床呢?她知道传球的规则发生了变化,这样她倒省事了,不必去记晚上应该轮到谁。而且她认了床,只要往床上一躺,别的事都不用去想。只是有时她会半夜三更被吵醒,或者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她感到有人在吻她,在吸她。她不去分辨是谁爬在身上,她懒得睁开眼睛。当然要是她脑子转一转,即使不张开眼睛,也能判断出是哥哥还是弟弟。虽然兄弟俩同父同母所生,但他们的习惯和喜好有所不同,哥哥粗暴点、急切点,弟弟温柔点、体帖点。
事实上,他们俩在许多方面截然相反。哥哥在大学里学的是文学,出国前在学校里教书,喜欢写诗,但对文学已感到迷惘,转而对科学有兴趣。他看不起通俗文学,但又认为创作纯文学已无价值,没有读者,文学变成奢侈品,而且文学的发展已走入死胡同,到了后现代,什么花样都玩过了,按博尔赫斯的说法就是“穷尽了新颖的可能性”,如今的作品都是在模仿,内容更是了无新意,比如从《呼啸的山庄》到《了不起的盖茨比》再到《霍乱时期的爱情》,说的是同一个故事,就是为了得到青梅竹马的爱情,穷小子如何克服困难,变成了富豪。文学的创造性和自然科学的创造性不同,不是无穷尽的,更像时装,又不能像时装那样可以周而复始,只有科学的突破才是永无止境的,人生的意义在于对科学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和探索。最近他对时间和宇宙的演化极有兴趣,一天到晚抱着霍金的时间简史不放。她觉得他不适合学理科,他敏感,易冲动,有激情,但缺乏严谨的逻辑思维能力。
弟弟在大学里学的是理科,他则认为科学的发展已走火入魔,人类本身会毁在科学技术手里。他把核武器的危胁、核废料的处理和储存问题、环境污染、生态失衡,以及失业、人类物欲的膨胀和心智的退化都归咎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他要去从事文学创作,在作品里揭示科学技术发展的潜在危害。来澳后他忙着打工,没有时间和精力写作,等到条件许可时才会动笔。而他的业余爱好则是研究作家诗人自杀的动机,特别是知名作家伍尔夫、茨威格、海明威、华莱士、芥川龙之介、太宰治、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叶赛宁、茨维塔耶娃、普拉斯、·塞克斯顿、布老提根、策兰、老舍、三毛、海子等等自杀背后的共性和内在联系。她也爱好文学,她觉得他写不出什么好作品,他缺少作为作家的敏感和热情,缺乏仔细观察事物的能力,有的只是太多的逻辑思维,反正他们兄弟俩这山望着那山高,都在逃避,都在混日子,当然没有身份,很多事情想做也做不了。
一个女人同时和两个男人睡觉,时间久了,她便感到睡眠不足,一天到晚无精打采。对于她的精神状态他们没有视而不见,他们体贴,关心她,给她买好穿好吃的。虽然那时为了节省开销,生活还较为艰难,但他们却舍得为她花钱。而且他们劝她辞去车衣活,她舍不得,宁可少做点,她挣到手的钱大部分能存下来。
兄弟俩虽然感情融洽,但有时也会吵架,那多半是因她而起的。其实她从没有重此轻彼,更没有故意挑起事端。本来她想和弟弟一起生活了之后,和哥哥的关系已经结束,没想到他来澳后第一个晚上她又成了他的人。
她是突然下了决心要离开的。
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白人已经走了,天空稀疏的星星也已消失,和月亮一起,被一层乌云遮住了。海水中的灯光不再明亮,但还在颤动。空气中似乎飘浮着淡淡的愁绪。四周显得异常寂静,除了海水拍岸的有节奏的气息,再也听不到声音。
那天为了庆祝她的生日,他们买了许多东西,有鱼、虾、蟹,当然还有肉和青菜。酒后他们大发牢骚,说什么在澳洲我们和土著人一样受到歧视,说我们不是没有希望,只是那希望既没有光亮也没有颜色。这是哥哥说的,带点诗意。当谈到创作时,弟弟说以后只有用英文写作才能做到名利双收。但他又说不想当作家,当作家要去自杀。她知道他的英文还处于初级水平,他就是用中文也写不出什么东西。因为他们对文学和科学的观点针锋相对,有时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喝了不少白酒,兄弟俩有些醉意,她自己也觉得头晕。他们连饭桌都来不及收拾,便一起上床了。兄弟俩手忙脚乱帮她宽衣解带,然后便手嘴并用在她身上又抓又咬。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是五味俱全:烦躁、忧郁、荒诞、厌倦、淫乱。他们在她身上忙完之后,便倒在一旁呼呼睡去。她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睡,却不能忍受一起睡,好像一下子从量变到了质变。
她爬起来,拭去泪痕,走到阳台。她们住在三楼,她的眼睛和路边的电线杆在同一水平线上,一排霓红灯光沿路向两边伸展开去。前方的公园里空空荡荡,只能看见几棵树的轮廓,那是两棵梧桐树和一棵柳树。他们三人有时在晚饭后到公园里散步,走累了便坐到树下的板凳上聊天。这时一阵风吹来,她感到了凉意,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披件外衣,这时已是深秋。她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她顿时做出决定,她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第二天她便离开了他们。
这时一片乌云遮住天空,星星和月亮已躲到乌云背后去了。他们沉浸在故事里,似乎不但听的人,就连讲的人也从伤感的故事中得到安慰,甚至乐趣。是的,他们同病相怜,共同的命运使他们的手握到一起。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从声音中感觉不出讲故事的人的情绪波动。那音调是平稳的,徐缓的,宛如从海上吹来的微风。好象他们所讲的是非常遥远的故事,而那故事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相互磨擦着双手,这并不是为了取暖,虽然海风带着凉意,而夜已经很深沉。后来他们共同唱了一首歌,一首他们都爱唱的国语歌曲《外面的世界》,歌声带着淡淡的忧伤。他们的手还在无意识地磨擦着,他们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故事还没有讲完。他们用沉默继续着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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