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以优异成绩考入当地重点高中,付出的代价是在姥姥身边的快乐时光彻底结束了。那个暑假姐姐按照父亲的要求回到父母的家,严格执行父亲为姐姐制作的严密而艰苦的练习提琴的计划。姐姐讲,那个暑假姐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还有练习题琴之间的休息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姐姐在那个暑假竟然怀念中考前的日子,紧张而有目的性。姐姐不能出去与朋友们玩耍,不能看课外读物,不用做家务活,连妹妹的捣蛋也被远远的隔离起来,我在那个暑假,像过年一样高兴地被妈妈送到了姥姥家小住。
也许上苍也会怜悯姐姐枯燥乏味的生活吧,姐姐在暑假的寂寞是由家里的禽畜点缀的。那个时候家里养了只大公鹅。在鹅成年之前,我并没有给这只鹅很多的注意。直到有一天,鹅突然间学会了袭击家人,大多数情况下,鹅选择七八岁的我作为进攻对象。那鹅经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刻,不见任何理由和预兆,突然把脖颈向前伸直成水平状,扇乎着肥壮有力的翅膀向我扑来,如果躲闪不及,真的被它用牙齿拧住,我通常会疼得流下泪来。以后几天青紫都不会消失。这个时候,只有姐姐和父母才能赶跑这只公鹅。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我在家里,这只公鹅是一定会被关在栅栏内。
记得在暑假结束我从姥姥家回到家里时候,姐姐和家里的公鹅的关系好的让我羡慕得不得了。这个暑假因为我不在,这只公鹅有幸被在院子里放养了很久。在暑假刚刚开始的时候,姐姐每次练琴,那只鹅都会停止闲散的漫步,歪着头用单侧的眼睛注视着姐姐许久。不久以后,那只鹅会在姐姐练琴时候,走到姐姐身边,停在几乎与姐姐贴身的距离内,默默地不知道是在听琴,还是在沉思,或者在安抚姐姐寂寞的心。又过了不久,只要姐姐练琴,鹅就会来到姐姐的身边,用嘴咬住姐姐的衣襟不停的向下拽。姐姐开始的时候很困惑,只有赶走它。可是鹅很执著,仍然会再回来再用嘴拽住姐姐衣襟,姐姐再赶走它,它再回来、、、不知道,姐姐和那只鹅这样往返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姐姐是怎样找到了答案,最后总算有了解决的办法。姐姐,只能坐在不太高的小凳子上练琴,这样,那只鹅才会安静下来,它每次会与姐姐相向而站并把自己的头放在姐姐的左臂因托扶小提琴的琴颈而形成的臂弯中,直到曲终姐姐起身休息。姐姐说,在那个炎热的,枯燥的,压抑的暑假,因为有那只鹅如同人类般的陪伴,才显得不那么难耐。新的一学期开始前,我从姥姥家回来了,我发现了那只鹅的更可爱之处。那个时候,即便父母早我到家,我也会是一群小伙伴中最后一个,在不得不回家的时候回家,也许是在逃避来于家中充满压力的气氛吧。在姐姐需要找我回家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扬声喊我的乳名:“君、、、、”。姐姐的声音刚刚落下,那只鹅的长鸣就会应声而起-----嘎、、、。姐姐和鹅一唱一和,让那个因为黄昏来临而寂静下来的大院再次热闹起来,直到我回家。我和姐姐一直认为那只鹅大概是通晓了人气了。
悲哀的是,那只公鹅也许太聪明了,后来竟然出现了几次夜里“离家出走”的事件。害得父母在很深很冷的冬夜里拿着电筒将它找回家来。最后父母决定,他们没有精力如此费神的养这只鹅。那只鹅就同其他的家禽有了一样的结局,被宰割了。后来据母亲讲,其实,每次鹅出走的晚上,都是因为家人太忙忘记了喂鹅,外加鹅每天自己出入它的圈,并不用象鸡圈每个晚间需要家人封住圈门,以防在夜间被饥饿的黄鼠狼捉住吃掉。鹅大概在寒冷的冬夜,饥寒难耐而出走觅食,于是渐行渐远、、、
鹅是被送到了姥姥家,并由舅舅亲手宰杀的。那一刻,我将自己藏到姥姥家院子中最深处,那是一堆放旧物的下房,平日下房里罗列的蜘蛛网,和散发着悠悠历史的旧物,还有特有的黑暗总是让我远远的躲开。可是那天,我竟然挤了进去,将自己小小的身体卷缩着蹲了下来,用力地堵住自己的耳朵,仍然挡不住它凄惨的叫声、、、。当一切寂静下来之后,我悄悄地伤心地哭了很久!失去鹅的悲伤,在许多年后还是未见半点淡化。鹅被宰杀的那天姐姐没有哭,只是在最初没有了鹅的日子闷闷不乐,抑或是冷不防的冒出一句话:“谁会喜欢舅舅?没有人”!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把伤感留给自己,直至很多很多年。